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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好。”

  他回答得太干脆,殷仲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可是黑暗掩盖了一切,让眼前原本清晰的画面变得模糊一团。

  他看不见银枪的眼睛。

  疾驰的骏马掠过偏殿宽阔的甬道,在宽大的台阶下停了下来。守候在一旁的随侍连忙赶上前去,屈膝跪伏在马前。

  吴王刘濞松开缰绳,漫不经心地踏着他的后背下了马。守候在一旁的严竹风迎了上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吴王细长的眼眸望向偏殿半掩的殿门,不易觉察地蹙了蹙眉,“他几时回来的?”

  严竹风忙说:“十六爷昨日晚膳之前就回来了。”

  吴王皱着眉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了严竹风,一言不发地抬脚走上了台阶。严竹风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马鞭,亦步亦趋地跟着吴王进了偏殿。

  已经快到午时了,偏殿里厚重的锦缎帐幔却都没有挂起来,依然沉沉地垂着。帐幔的后面,烛火都还没有撤掉,空气里氤氲着夜合欢浓郁的香气。猛然从外面强烈的光线里走进这幽暗的所在,两个人的脚步都有些迟滞。

  夜合欢的香气太过于浓郁了。恍惚之间,就有一些莫名的东西包裹在这沉郁的香里沉沉地撞上心头,只一瞬间,就撞开了记忆里的重重迷雾,让一种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窒息一般袭上了心头。吴王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迷离。在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脚步已经放得轻浅,莫名的悸动不知不觉已恍惚了心神,仿佛再度掀起重重帐幔,榻还会依偎着那个明媚的女子,凝望着自己温婉而笑……

  帘幕掀开,榻上年轻的男子意态闲闲地歪靠在案桌上,长长的头发墨染一般从肩头披泻而下。深色的直裾衬着周围一片浅色的素锦,如同一卷精心绘就的画轴。这样一幅绮丽的背景,反而衬得他精致如画的五官有种浓墨重彩般的抢眼。

  眉目宛然,却已经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听到帘幕外的脚步声,顾血衣却依然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杯。

  酒杯已经空了,一滴琥珀色的残酒滴落下来,慢慢地滑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轻浅的痕迹。像一滴眼泪,也像眼泪一样落寞。顾血衣的唇角浮起寂寞的笑纹,懒洋洋地吩咐一旁侍酒的美人,“斟满。”

  侍酒的美人温顺地膝行上前。顾血衣望着她尖巧的下颌,忍不住伸手将她的脸托了起来。美人肌肤如雪,抬眸一笑,媚态横生。顾血衣的拇指在她的柔腻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眼神却越来越萧索——女人不是就应该这个样子吗?温顺又听话,乖巧得可以让人随时捧上掌心来宠爱……

  顾血衣放开美人的脸,心烦意乱地靠回到案桌上。

  帘外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侍酒的美人放下酒壶,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顾血衣抬起头望着眉目阴沉的男人懒懒一笑,“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个人来就好,何必亲自跑到这里来?”

  吴王阴戾的目光扫过案桌上狼藉的杯盏,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愠色,“你的教习嬷嬷就是这样教你跟我说话的?!”

  顾血衣支着腮,醉眼迷离地笑了起来,“太久以前的事,谁还记得?不如,父亲大人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说?先爬起来跟您老人家磕个头?”

  吴王勉勉强强将满腹的怒意都压下,紧皱着眉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阴沉沉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杯盏交错的案桌,冷冷哼了一声,“一大清早就喝成这个样子,你还真有出息。”

  顾血衣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对他挖苦的话恍若未闻。

  吴王向他凝注片刻,满脸的戾色慢慢缓和下来。他伸手抚了抚颌下的胡须,向一旁的严竹风说道:“说吧,让十六也听听。”

  严竹风悄悄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血衣,讷讷地说道:“这个……梁王殿下派了枚乘去麒园,不过,麒园的人推说荣安侯在病中,概不见客……”

  顾血衣斜了他一眼,暗自寻思,昨天在松林外的那一幕,这小子究竟看到了多少。

  严竹风与他目光一碰,立刻习惯性地浮起一丝谄笑,又转头望向了吴王,“殷将军连枚乘这位旧友也避而不见,梁王殿下想必……”

  顾血衣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没有任何表情的目光,淡漠如水,却让严竹风情不自禁地收了口。

  吴王警觉地望了过来,不动声色地问道:“十六,你说说。”

  顾血衣靠在案桌上懒懒地一笑,“王爷,血衣一介江湖人。您总是让我听这些朝廷里的事,传扬出去,对我血衣门可没什么好处……”

  吴王凝视着他,不知不觉放缓了声气,“衣儿,自从你母亲过世,你就总想着要离我越远越好。你自己想想看,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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