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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那原本是引导自己成长的兄长,究竟何时变成了心目中连名字都不愿再提起的疮疤?!是因为这个故人之子身上的光芒太过于强烈,已完全挡住了父亲投向自己的目光?还是因为尚未等自己比他更加优秀,父亲就已撒手人寰,从而将这份遗憾慢慢沉淀为心中最刺人的隐痛?!

  殷仲满心的悲涩,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耳畔只听到周亚夫苍凉的叹息,“子仲,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同长大的兄弟会变得形同陌路?那些一起成长的情谊到底在匆匆流逝的时光里遗失在了哪一个神秘的角落?!

  殷仲垂下头,手掌间的刀柄几乎按进了肉里去。

  周亚夫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凝视的目光里渐渐浮起了一丝了然的伤感,也没有再追问,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

  “三哥!”殷仲冲动地跨出一步,又尴尬地停住了脚步。看到周亚夫并没有回过身来,他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又因为自己的反应而生出了一丝羞愧。周亚夫回过身来,目光中已多了几分他熟悉的暖意,“子仲,无论你怎样看我,你在我的心目中,始终都是我的兄弟。”

  灵动如烟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墙青瓦的院落里,片刻之后,却又如同觅食的鸟雀一般轻灵地跃上了主屋的飞檐。尾随着神秘的访客一路追出了下江郡,银枪心头的诡异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看这人的举动,意态逍遥,与其说是在逃命,倒不如说踏月出游更来得恰当……

  莫非……

  银枪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两个字,心头已是一惊。再也无心追究这行踪诡异的神秘人物究竟从何而来,他转过身朝着客栈的方向飞掠而去。

  此时,客栈里一片静谧,而被他安置在苏颜客房之外的两个暗哨,却如同醉酒一般软倒在院落的一角。银枪伸手扶起暗哨,从脉息来看,他们似乎只是中了寻常的迷香。银枪的心还来不及松弛下来,便又紧紧揪成了一团:洗砚阁的暗哨,岂是寻常迷香可以迷倒的?!银枪连忙放下暗哨的身体,飞掠到了苏颜的门外,不及细想,伸手便在门扇上叩了两下,轻声唤道:“苏姑娘?”

  房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传出苏颜平静的声音,“我很好。”

  银枪紧绷的心不由得一松,“姑娘可曾听到有什么动静?!”

  “我已经睡下了,并没有听到什么。”苏颜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波动,“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银枪连忙说,“姑娘休息吧,我们明日一早动身。”

  苏颜低低应了一声。

  银枪望着紧闭的门扉,心头忽然间疑窦丛生。这样平静的腔调,在深夜里听来不免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难道她一直没有睡?还是在他赶来叩门之前,她就已经醒了?

  她又是被什么惊醒的呢?

  银枪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鬼魅般飘忽不定的身影——很难把那样的高手和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联系在一起,然而她声音异乎寻常的清醒,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银枪的心里种下了第一颗怀疑的种子。

  幽沉沉的黑暗里氤氲着他的香,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得浓烈。

  是因为紧张,所以连嗅觉都变得格外敏感了吧。苏颜凝神倾听门外渐渐离开的脚步声,忍不住暗暗地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竟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捉到的感觉——想到这里,苏颜不禁对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冷冰冰的大手生出了愤愤之意。正要伸手拍开它,那只手却又紧了一紧,随即,一点温热的气息自身后袭来,有意无意地拂过了她的鬓角。苏颜本能地想要躲开,可是他的手并没有丝毫的松动,她这么一躲,脖子上便猛然一紧,险些令她透不过气来。

  身后可恶的男人却轻声笑了,“跟你说过了别乱动,那个人还没有走远呢。”一边说着,他的拇指竟然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摩挲起来,活像是检查一匹绸缎的质地够不够细腻。

  一口气憋在胸口,苏颜的脸腾地热了起来,再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人发现,一把抓住了这只不老实的手,用力往下一扯,“你去死!”

  顾血衣顺势放开了她的脖子,却不在意地轻声笑了,“我们好歹也算熟人了,我又特意跑来告诉你这么好的消息,你怎么还跟我这么生分?”

  苏颜往后缩了缩,没好气地问道:“废话了半天,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我要找的?”

  又是睡到半夜被人惊醒,她身上只穿着内服,自然不方便躲下床去,只能把被子一直拽到下颌——幸好火盆摆在床角,床帐里只有微弱的光影朦朦胧胧地晃动。除了彼此模糊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楚……

  顾血衣懒洋洋地歪倒在她的身边,支着下颌说:“安定郡人氏,二十二岁,怎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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