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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请大王恩准!”蓝枫云当年从边关抱着红氏遗孤历经生死一线,才得以回宫,瓦儿是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孩子,大王不方便出宫,那就让她出去。

  银冀看她一脸坚定,叹息点头:“本王准许便是,云姨若需带侍卫一同前行也可以。”

  蓝枫云起身:“多谢大王。枫云一人出宫便好,一有消息会马上传信回宫。”

  银冀看看左右,见宫女侍卫远远站开,才从袖口掏出三颗栗子般大小的小圆弹,道:“这是本王的信号弹,在宫外遇到困难,云姨可随便到一高处将信号弹燃放。总之一人在外,定要多加小心!”

  蓝枫云接过小圆弹,再次谢恩,然后蹙眉道:“大王,近日太妃娘娘身子越来越弱,已卧病在床六七日了,大王快去看看娘娘吧!”

  宽敞典雅的房内,两炉瓷瓮里的火散发着温热,空气与室外的寒冷截然不同。珍太妃安详地躺在软塌上,一听宫女传报,飞快睁开眼睛,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塌前侍奉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住,“小心哪,娘娘。”

  “冀儿回来了……”珍太妃气色较一个月前的确差许多,气息虚弱,满脸病容。

  银冀玉袍一掀,跨进门槛,越过屏风,直奔塌前:“奶奶,孩儿回来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珍太妃连咳了几声,往前面看看,抓住银冀的手,“瓦儿那丫头呢?怎么不见人影啊?”

  银冀薄唇不自觉轻抿了一下,拍拍珍太妃的手背,“瓦儿在北诏觉得新鲜,又交上两位好姐妹,流连往返。孩儿与北诏楚王谈完结盟之事,赶着回朝处理国政,就自个儿先回来。瓦儿过些日子再回。”

  珍太妃怔了一下,笑道:“这丫头,定是憋闷了,看到新鲜事老毛病又犯了。不过……她呆在北诏可以放心吧?”

  银冀掩住眼中忧伤,点头道:“是。北诏王妃和公主跟她谈得投机,亲如姐妹,她在北诏跟自个儿王宫一样。”

  “这么说,北诏跟银暝结盟真是诚心诚意。”

  银冀再次点头,见珍太妃神情憔悴,眼角又添皱纹,心中难过,小心地扶她躺下,将锦被盖好,道:“奶奶定要保重身子,其他事情不要操心,身子为重。”

  珍太妃重重喘息几下,平息后将宫女秉退出去,望着银冀英俊的眉宇,道:“冀儿……你弟弟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那是一双承载着沉重希冀的眼睛,在原本美丽的面容上格外让人心酸,她声音沙哑,渴盼地等待着孙子的回答。

  银冀面色僵顿了一下,展开温柔笑靥:“奶奶不必着急,很快就找到了,这次真的有线索了。”

  “真的?”珍太妃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银冀肯定地点点头,他有预感,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应该很快就出现了,而瓦儿……一定不能有事才好。

  “那就好,那就好……先祖保佑,我们的小王子在外面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总算有消息了……冀儿。”珍太妃面色跟前一刻相比显得异常红润。

  “孩儿在。”银冀握住她的手。

  “冀儿,等他回来,先让他认祖归宗……好好补偿他这些年吃的苦,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终是你弟弟……是我们银氏的后裔。”

  “孩儿知道。都说双胞胎之间会有特殊的感应,奶奶你放心就好。”

  “嗯,奶奶相信你,只是奶奶这身子骨……希望还能撑到那天。”珍太妃说得有些无力,唯有眼中希望不减,灼灼发亮。

  银冀皱起眉头,连声安慰:“奶奶又胡思乱想,老人家身子虽然弱了点,但谁能不生病啊,年轻人都会病呢。您老人家可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瓦儿和弟弟都回来了,宫里就热闹了。”想起虏走瓦儿的人,据青龙、白虎的线索,十有八九是失踪的弟弟,事情虽有蹊跷,但仍祈求上苍能让这一切平安度过,圆满化解。

  “冀儿。”珍太妃突然又道,“三月十五大婚之期就要到了,瓦儿怎地这么任性,能赶回来么?……过几日就是你父王的忌辰,你守完孝陵后也应该着手婚礼之事。”

  婚礼……同时娶三妃的婚礼,本是天下男子人人艳羡之事,银冀只觉沉重、无奈。如何才能不娶?如何才能只娶自己心爱之人……真的可以做到吗?

  珍太妃见他怔愣,多少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浦臣相与夏将军是朝中重臣,安然和月容两个女孩也是讨人喜欢,银氏是王族,就算同时娶十妃八妃,也绝无问题。如今婚礼正在筹备,银冀身为君王应该会权衡此间意义的。

  “冀儿,你这段日子操劳过多,好好养养身子,准备迎接婚礼吧!早点为银氏王朝添几个王子、公主……”

  银冀心不在焉回复了太妃几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沁梅苑,望着不知何时开始灰暗的天空,乌云遮日,如同他的心情一样阴沉低落。该来的终须会来,可叹生在帝王之家,势必面对的比常人要多。此时此刻,想到虏走瓦儿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弟弟”,他倒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晚片刻出生的小王子。

  我这么爱她,你是我胞弟,应该可以感应到我的心,不会去伤害她吧?

  银冀抿着薄唇,眼眸中闪过一道幽暗蓝光,穿过长廊朝颐和宫寝殿走去。

  雨后初晴,天边染上嫣红云霞,草尖雨露,晶莹透亮,隐隐白光泛出,空气清新如同薄荷。

  翟白衣耀眼,立于屋前,胸前伤口已重新清理包扎,内伤不轻,最需要调养生息。

  瓦儿粉衣淡淡,摸索着下床,小心地穿上鞋子,朝屋中间走去。她记得屋中间有张桌子,平日里大嫂将碗筷茶杯都放上面。口好渴,嗓子难受,极想喝水。“砰”一声轻响,小脚搁到屋中不平整的石块地板,差点摔倒,她连忙撑住身子站稳,更加小心往前探进。她成了瞎子,虽然几日来眼睛已适应了黑暗世界,但内心仍旧彷徨不安,这处陌生之地无半丝熟悉感,只让人感觉恐慌。

  翟听到声响,回头,正巧看到淡淡身影往地面栽落,他修眉一拢,就那样定定注视着她摔在地上的狼狈身姿。冷薄的嘴唇似笑非笑,微扬:“你起来做什么?”

  瓦儿顺着声音方向抬起小脸,双唇抿得死紧没有回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翟见她深不见底的大眼乌黑晶亮,有怨恨光芒隐隐射出,转身踏进屋子,几个大步站到她身旁,居高临下俯视这张娇颜,“怎么?没听到我说话么?”

  瓦儿依旧抿唇,置若妄闻,扭头调个方向朝另一面摸索前去。如果没算错,她在床上应该躺了三天,饿的时候,性子梗直的大嫂会送饭来,晚上,那张不算结实的床上却躺着两个人。他霸道而固执地将她揽住怀中,箍住她的四肢,然后一言不发闭眼睡去。而她,每次历经羞辱、挣扎、矛盾、气愤之后才疲惫地进入梦乡……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瓦儿纤柔手臂,苍白俊容有丝阴沉,他低声命令:“开口。”

  瓦儿倔强地挥开他,连眼睫都不愿意轻抬,她讨厌他,越来越讨厌他的碰触,他的霸道,他不是冀哥哥,没有资格碰她!可是,这两个晚上,她却挣脱不了他的箍制,害她对自己都越来越憎恨起来。

  翟反手一握,将她拖进怀中,力道并不温柔。瓦儿撞进他的胸膛,闻到这两日熟悉的气息,一股怒气涌上,抡起拳头使劲往他身上捶去。他胸口受伤,就让她捶死他好了。

  翟怒火一扬,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眉眼深沉,声音飕飕如冬日冷风:“还想谋害于我?红瓦儿,你以为你倔着不说话,我就没办法了?”

  瓦儿脸朝右撇开,就不面对他。

  修长手指非得将那张小脸扭正,看她娇容迸发怒火,翟眼角一挑,笑得邪肆,“呵呵,好啊!有骨气啊,难道只有你那冀哥哥能碰你么?”瓦儿猛然惊觉他要做什么,在他的薄唇压下来之前,变了脸色,小手费尽力气挣开箍制,咬牙往前一推,自己也一连倒退几步,“砰”地一声坐在地上。

  地板冰凉,突出来的尖锐的石头戳得柔嫩手心发麻,她慌乱地再往后挪动几许,黑暗之中感觉危险的气息更浓,他冷冽的气息仿佛就在面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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