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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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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钥匙 月亮升得很高,却被阴云罩住微薄的光亮。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奏着夜曲,他挥着短刀左右武练着。此刻无敌胜有敌,那敌人或许就是他心中的不甘,也或许就是我。 我站立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浑然忘我地武着,刀刀都像砍在我的心上。 终于,大汗淋漓的他倒在冰冷的平地上,唯一的气力助他大口地喘息着。 “叶布舒——”我第一次如此直视着他的失望落寞。 他望着我开始并没有表情,随后却苦笑了出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没想到还是不行。究竟是叶布舒不够强,还是皇阿玛看不到我?” “对不起。”我的声音是发自内心的歉疚。 “皇阿玛八岁时已经掌管了整个建州大屋的锁匙,十二岁便征伐沙场。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吗?为何叶布舒如此无用?”没能随征,他失望至极。 “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眼前是曾经连大婚都必须为出征让步的人。 “豪格如我同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征战蒙古董夔、察哈尔、鄂尔多斯诸部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现在的豪格已是正蓝旗的固山额真。可是我呢?多么不值得一提。”他此刻嘴角的笑意显得格外刺眼。 “别怪你阿玛,是我对不起你。答应了你的话我没做到,是我强留你在盛京准备婚事的。”我的话换来了他震惊的注视。 “您骗了我?” “我——” “留下我难道就为了一场该死的婚礼?”他手上的弯刀被狠狠插入身侧的土地。 我明白他心中难平之气,“不是因为你。” “那么又是因为什么?”他气我不守信用,从地上翻身爬起直直地立于我面前。 我平静地望住他的双眼,坦白以告:“是为了我,是我的无可奈何。我怕是——活不久了。” “什么?”他倒退一步,瞪大双眼质疑着我的话,不停地摇着头。 我肯定地点着头,咽下苦涩道:“一个多月前,八子被无端投毒,而我又误食了毒物。此刻怕是我的脾胃具伤。病症愈演愈烈,还能拖多久只有老天才知晓。” “怎么会有人下毒呢?目前宫里谁人不知八弟的皇——难道?”叶布舒突然收声,而后脑袋又摇成拨浪鼓一般反驳着:“不可能,有皇阿玛在,怎么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何必再去质疑有与没有,也许这就是八子不该继续存在的原因了。”这一刻我脑海中全是某个人的影子,八子的出生怕是注定了日后会成为对皇太极最大的制约。 “不该继续存在?”叶布舒探究着我话外之音。 他显露木纳的表情,突然变得能明白也不愿去明白我的话,眼神开始闪躲着问:“您究竟意欲为何?” “我要让八子在宫中消失。”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心神颤抖。 “这根本不可能。”叶布舒像是受了雷劈一样,面色刷白,嘴唇微微张着。 “只要你肯帮我,就可能。”他是我全部的希望。 “不,不可能。八弟如果消失,皇阿玛会要了所有人的命的。”叶布舒直接地驳回。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赌注就是所有人的命。包括你的,我的,还有八子的。”我早就明白什么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为什么一定要让八弟消失呢,有皇阿玛在,难道还不够吗?”叶布舒完全不明白我的苦衷。 “很多事情我没法给你解释,你皇阿玛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护着八子,而我又时日无多了,日后八子继续留在宫中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此你不用劝我,不论你帮不帮我,八子必须要离开皇宫,这次谁都阻止不了我。”我坚定地说完,转身欲走。 叶布舒快步绕过来挡在我面前,“您三思啊!先莫论这是冒天下之大不为,就是宫里这么多双眼睛,您也做不到啊!” 我一只手轻轻搭在叶布舒的肩上,忧忧地望着他问:“叶布舒,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是站在你的面前而非他人吗?” 叶布舒茫然地摇着头。 “因为我始终记得四年前有个孩子曾经对我说过,若是真的有一天要他在母亲与天下之间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正是你那份肯为了亲情放下权欲的坚定驱使我此刻站在你面前,对你坦诚。今天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情,即使你不答应,我也相信咱们不会为难彼此,对吧?”我了解他,此事的冲击对他而言太大。给他些时间思考吧,他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叶布舒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远了。 我心中明白,皇宫的大门对于八子而言就像是禁锢之门,而若要打开这命运之门两把钥匙足矣。其中一把自是握在叶布舒手里,而另一把则在豪格手中。 豪格的钥匙并不难拿,因为八子的消失对他而言是扫除了他冲击皇位最大的威胁,毕竟他目前并不知道未来还有一个福临的存在。豪格从没有一天放下过对皇位的追逐,这是他的终极目标,也是他的弱点。只要抓住他的这一点,令他按照我的意愿行事并不难。 但是叶布舒并不同,他几乎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必须去欺骗他皇阿玛,做下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是个凡事都一板一眼的人,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却有满人征战天下的壮志。这也是我最不忍心的,毕竟要丢给他的包袱太大,也许就是一辈子的负担。 大年初五,哲哲在清宁宫大宴蒿齐忒部贝勒托尼洛以及他的女儿玛舞丹——叶布舒未来的新娘。我因为胃痛了一天一夜,根本爬不起床,不得不缺席。 赐婚诏书下达后,玛舞丹曾经特意入宫请过安,那次叶布舒故意缺席,因此这次的宴席将是叶布舒第一次面见玛舞丹。真的很想知道叶布舒会不会满意我为他挑的新娘,可惜看不到他当时的表情了。 我一直双臂横挡在抽疼的胃部,全身卷缩卧在床榻之上。 糟糕!又想吐了,可是素玛带八子去喂奶了,而媛茧又去药房取药了。我努力探身床榻外伸出手臂想够不远处的痰盂儿,可是怎么就是差一些。 折腾来去,终于还是一口没有忍住喷射而出。数条鲜红的抛物线坠落在地上形成一条凄惨的折线图。 我耷拉着脑袋吊在床沿,粗口正喘着气,一双黑色的男靴却出现在视线里。 下一刻,未等我反应,来人的双膝已经重重地撞向地面。我抬头只见叶布舒含泪的双眼,不自禁抽动的面部。 “我曾经对自己说过,即使不能再喊您一声‘额娘’,可我依然会像保护自己的额娘一样守护您。原以为八弟出生,又将被封为太子,您应该是后宫呼风唤雨之人。谁知您却如今一般——”叶布舒是第一次见我如此光景,居然伤痛自责地哭了起来。 我却欣慰地笑了,毕竟从未看错他,从未爱错他。他就是叶布舒,在这个世间第一个喊我‘额娘’的人。 “先扶我坐起来。”我向沉陷悲伤情绪中的他求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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