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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我突然紧张地倒吸一口冷气,“难——难不成你又要亲征了?”

  皇太极听了我的话,赞赏地笑了笑,道:“瓦尔喀的征讨已势如破竹,不日便会尽数收归。我既不想延误战机,也不能给漠北同样的机会。既然大清腹背存在着不安因素,那么大举进犯大明属地之前就必须尽数拔除。”

  “可是何必你亲自披挂上阵呢?”我直觉地排斥,不愿他上战场。大清的骁勇战将还少吗?

  “要立军威,为正式伐明打下这一鼓之气非得我亲征大捷不可。”皇太极高瞻远瞩,考虑的是未来。

  我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为何日日牵扯来去的全是战争。

  “没什么可担心的,亲征之事还待得两三个月后,更何况——”

  “更何况该被担心的是你的敌手嘛!”我都能猜到他下句会说什么。

  “聪明。”皇太极倒是保持着一贯的自信。可是我的心已经被提起了,因为没有女人会愿意自己的丈夫奔赴战场,即使皇太极永远如此成竹在胸。

  皇太极带着八旗亲王贝勒以及阿哥们两天后开拔抚安堡。他走之后我的心便莫名不安起来,总感觉什么灾难也许正在迫近;于是我对凡事都直觉过敏,谨慎异常。

  可是接下去的日子却过得极其平静,宫内人人一如往常地生活着。八子活得近似个冬眠动物,大多的时间都在睡觉,饿了便会哭闹两声,有时醒来一下,便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不久又自己睡去了。

  因为我并没有奶水,至今八子都是吃奶娘的乳汁,一天至少吃五到六顿。除了夜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素玛抱着他去奶娘处。

  乳母每日的膳食都极其考究,是宫中御医为哺乳期婴儿专门制定的,奶娘三餐时都会有宫女监督,既不能多食也决不可少食。

  第五日清晨,哲哲天还未亮便宣我过清宁宫。进去时,整个内室烛光刺眼,映着哲哲与布木布泰同样忧虑的眼神。

  很少见到哲哲如此坐立不安,见到我一把拉住,责备地说:“这次被你害死了,为何当初要阻止皇上赐死赛阳?如今发生这种丑事,还在皇宫内院之中,传扬开去要天下汉人如何看待大清皇室,满堂汉臣又如何背地里嘲笑蒙古科尔沁的女人?还要咱们在宫中立威吗?”

  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我想哲哲她们应该也是知道了赛阳的秘密。

  虽然这个年代满蒙人时有乱伦婚配情况出现,但是后宫之中未嫁宫女未婚先孕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大忌。更何况此时皇太极广收汉臣,笼络天下人心。汉人道德廉耻的思想逐步渗透进入,赛阳滞留宫中未婚先孕势必引起一片哗然。

  “姑母千万莫急躁,越急越乱。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掩盖住事实,除了赛阳也是一样。”布木布泰上前拉住哲哲,简单说着草菅人命的话。

  哲哲暂时忍下火气,点着头。明显布木布泰的提议与她心中所想完全吻合.

  “赛阳杀不得。”我的声音瞬间打碎两人此刻的如意算盘。

  “啪”清脆的一声,哲哲抬手高空冲撞而下,我的脸颊被击得生疼,火辣辣犹如在燃烧。

  我用手轻轻抚去嘴角的血丝,望着哲哲坚持重复地又说了一遍:“皇上回京之前,赛阳谁都不能动。”

  现在结束了赛阳的生命,的确可以瞒下未婚先孕的丑闻;但是皇太极却也会因此失去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与筹码。那个真正的幕后煽动者绝对包藏祸心,此时若失去了查找的方向,那么下次事件的冲击力也许将会是致命的。

  哲哲怒不可抑地咬牙看着我,再次抬起手却被我拦截空中。布木布泰惊吓地倒抽一口冷气,看怪物一样注视着我。

  “时至今日你居然还妇人之仁,不知悔改。你究竟心中有没有科尔沁,有没有博尔济吉特,有没有你父汗?”哲哲大力甩开我的手,怒喝着。“你以为你诞下皇子,八阿哥又被立为皇储,你这一辈子便风雨不动了吗?你就不需要科尔沁的扶持了吗?海兰珠,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姓博尔济吉特,你的孩子莫说是东宫太子,就是排到天边也没有他坐皇位的一天!”

  哲哲有一半说的并没错,我心中确实没有科尔沁的存在;不似她和布木布泰一般,凡事想到的都必先是自己的一族。而且我也明白如果不是顶着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头衔,任皇太极如何宠爱重视,孩子永远与皇位无缘。其实本来亦是无缘。

  可是我却并不得意,也不有恃无恐;相反我每时每刻都为着八子日后的命运担惊受怕。

  我不让她们动赛阳,完全是因为皇太极。哲哲不明白,却还盘算着杀人灭口。她们趁皇太极不在痛下杀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放弃去说服盛怒之下的哲哲,转换了对象,望着布木布泰恳切地说:“此事轻易不得,赛阳在瓦尔喀三年的经历已是无从查究,如今赐死了赛阳便更是无法追查那蓝田种玉之人。赛阳无端端带回瓦尔喀的机密,难道事情看来真似表面般一目了然吗?”

  布木布泰眼中霎那间闪过异样的色彩,了悟地点了一下头,匆匆转头对哲哲道:“姐姐所言并非无道理,赛阳确实可疑。单单看她舍关雎宫不去而选择我宫里便见分晓。”

  哲哲看着布木布泰,仔细琢磨着,渐渐平息了怒气。片刻之后,她复又将目光投到我身上,眼神已不似先前般愤恨,却依旧阴郁。

  “罢了。”哲哲总算是撤销了已动的杀念。“但眼下该如何是好?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就算禁锢永福宫怕也是遮掩不了多久。”哲哲苦恼地说着。

  “赛阳还在永福宫?”我惊讶地问出声。怎么可能?豪格不是特意查过?

  “赛阳一直都在永福宫啊,姐姐为何有此一问?”布木布泰不解地望着我道。

  “没什么,只是许久许久都未见到过她,以为她被另作了安置。”我极力掩饰着,心里却多添了一层烦乱。又将是什么圈套?这次该轮到豪格入瓮了吗?

  “赛阳已经开始害喜了,我怎么可能还放她走出永福宫呢。”布木布泰答得理所当然。“不过现在怕是不可多留她于后宫之内了,得找个稳妥的地方把赛阳安置了才是。”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藏匿之处必须安全又保密,放眼看去整个皇宫之内完全没有复合要求的地方。宫中人多口杂,越想瞒住的事情怕是传得越快。送出宫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完全行不通。

  突然我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无意间又对上了布木布泰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先说。”我知道她一定是也有了想法。

  “布木布泰倒是真想着一个地方——冷宫。”她慢慢吐出两个字。

  第一次发现我与布木布泰也有‘所见略同’之时,不错我想到的也是“冷宫”。冷宫是皇宫内最少人出入,最令人忌讳的地方。被关于冷宫之内的女人大都是先帝时期留下的无所出的妃嫔和侍妾,她们这一辈子既踏不出冷宫之外也不会有人与她们交谈。若论真正与世隔绝之地,非“冷宫”莫属了。

  哲哲自然是重重吐出一口气,总算找到暂时压下丑闻的权宜之计。一切就等皇太极回宫,自然会有论断。

  从清宁宫回到关雎宫时,太阳已经升上了高空,屋子内透着一片漂亮的金色。

  “主子,您的脸——”素玛眼尖地发现了我用丝帕掩住发红的左面。

  “别声张,没什么的。用冷水敷敷,自然就好了。”我拿下手帕,既然已经发现了,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素玛走近细细地看,眼底泛开水光,“主子——素玛这就去打水拿药。”

  她跑了出去。

  我坐在床沿摸了摸八子贪睡的小脸,但愿他永远不会尝到今天我所受的苦。长如此之大,还真是第一次被人摔脸一巴掌。那一瞬间真的很屈辱,可是在这里,再苦的水我都要打掉牙合血吞。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了孩子不能忍得也要忍,不能承载的也要承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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