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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不说他们了,小敬子和珍妃都没什么意思,唯独你,让我觉得新鲜。

  新鲜?也许我对你只是一阵新鲜感,你并没有对我有太多的用心,是我自我多情了。

  慕香想着找一个缘由为自己将要做的事开脱,这样她的良心也许会好受一点。

  是了,只是新鲜。他是皇帝,有那么多妃子,妃子,不是妻子,甚至不如一个小妾。慕香是什么?只不过是众多妃嫔中的一个,之所以能见到皇上,并且受宠,除了袁向鲤从中斡旋之外,也便知是因为新鲜。

  我只是他的野味,他吃惯了锦衣玉食,偶尔换个口味,过后便忘,仅此而已。

  慕香的额上却渗出汗来,她屏住呼吸,手里捏着被子底下的瓷瓶。

  慕香,慕香。你怎么了?

  没……没事。

  别怕,宫里也没有外面说的那样可怕。小敬子可怕吗?不,他没有行货,哈哈。珍妃可怕?更不是,她啊,以前是个婊子。

  婊子?皇上,我以前也是婊子。

  慕香几乎不相信这句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这样的字眼以前是慕香最厌恶的,可是,不知道为何,此刻她竟然能在廷素面前斩钉截铁的说出来。

  你?你……你怎么会是婊子?你是江南的秀女。

  秀女?我不是什么秀女,我是悠远楼唱曲的歌姬,卖艺,也卖身。

  歌姬?卖身?慕香,你……

  慕香却突然不想隐瞒,她索性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心安理得的把药送进廷素口中,然后回到古昌城去找绺儿姐姐。

  是,我不是什么秀女,皇上,我欺骗了你,我……我进宫之前,就……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难道……难道皇上没有察觉么?

  哈哈哈哈。

  廷素突然哈哈大笑,身子也剧烈的起伏起来。慕香被廷素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得怔住,她看着廷素因为大笑而扭曲的脸,不敢再说。

  什么处子之身?那又有什么关系。要来有什么用?能当饭吃?慕香,我告诉你,珍妃,她是婊子,她进宫时在身子里藏着朱砂。那又怎样?我没有揭穿她。我不在乎这个,我写词赞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你知道吗?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生来就是如此。有的人灵魂干净可以生长出仙草,有的人心里肮脏只能孕育蛆虫。你是歌姬,可是你不是婊子。身子是你的躯壳,脏一点,没有关系,你的灵魂是干净的,心底上那块地是干净的,那就足够了。可是,珍妃呢,她,哈哈,她啊,她身子脏,心里想的更脏,那才是婊子。

  廷素说完,像是用了好大的力气,躺倒在慕香身侧,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慕香几乎惊呆了,自从进了宫,这个疯疯癫癫的皇上,不止一次的给自己震撼。他说的那些话,是慕香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疯疯癫癫而又充满禅意。

  不是,不是。他并不疼爱我,除了绺儿姐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疼爱我。袁向鲤利用我,廷素只是想占有我,尽管他有脑疾,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占有欲。慕香,慕香,你忘了,他是皇上,九五之尊,三宫六院。

  慕香极力劝诫自己,不要被表象迷惑,也不要心软。

  绺儿姐姐,她的命在自己手里呢。那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廷素他又是谁?跟自己的生命没有关系的,不能因为下不了手,就葬送了她和绺儿姐姐的命。

  想到此,慕香把细瓷瓶握在手里。

  我也不干净。

  你不知道,当局者迷,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更何况是你自己。你不懂,你不懂,我也不能说破,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廷素神秘的摇摇头,满脸微笑的盯着慕香看。

  皇上,你说,一个人怎样才是干净的呢?尤其是一个女子。

  干净,其实,我告诉你,你有没有见过生孩子。

  生孩子?没有。

  我见过,我见过。那年我亲眼见到,孩子就像一只光滑的大泥鳅,从河床里破土而出,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眉眼。可是,你不知道,当孩子在水里洗过之后,马上就干净起来,身子发亮,你不知道有多漂亮。他还朝着我笑,眼睛像两块浑玉,眼神就像是月光。那盆水,在那盆水里洗过之后,人就干净了,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只要洗一洗,就干净了。啊,不,不是干净,是纯洁,纯洁。可是,很多人找不到那盆水,或者是把那盆水泼掉了。然后,这个人就无可救药了。

  一盆水?能够洗涤罪恶?

  慕香心中一动,似懂非懂。廷素语气沉缓,少不更事的思想里却藏着世事洞明的学问,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慕香几乎困惑了。

  不是,不是的。我不能听,我不能听。

  绺儿姐姐快死了,我不杀她,绺儿姐姐就得死。慕香,慕香,你要勇敢一点,勇敢一点,动手,动手。

  慕香分明听到自己胸腔中另一个人正在不断的提醒自己,杀人,杀人,杀人。想到此,慕香再也不想犹豫,她假装起身如厕,手中早已经握紧了剧毒的瓷瓶。

  慕香太了解廷素的嗜好,她不断的安抚自己,慢慢的打开瓷瓶,将其中的丸药用酒化开,变成汁液,涂满自己的脖颈。慕香知道,那里是廷素最喜欢亲吻的地方。可是,她却不敢确定,这些毒液会不会也要了自己的命。其实,慕香倒宁愿如此,这样,一举两得。她既救了绺儿姐姐的命,又不用担负罪责,一了百了。慕香想着一命抵一命,廷素,我对你不起,那我就陪着你去,只有这样,才能救绺儿姐姐,她,是我唯一的眷恋。

  慕香回到床上,心跳的厉害。廷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慕香反常的举动,他似乎说了很多话,突然觉得累。廷素侧过脸看着慕香略有些凌乱的衣襟,酥胸半露,尤其是温润的脖颈,泛着柔和的晕光,一如雨后的荷花,廷素心中一动,身子不自觉的颤动起来。

  天生尤物,女人的身体才是最好的武器。

  袁向鲤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袁怀璧的死,并不蹊跷,袁向鲤心中比谁都明白。不是死于丸药,不是死于铁器,而是死于女人。袁向鲤知道慕香的能力,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是杀人的工具,不必用刀,不必用药,只是用身子。袁向鲤其实也害怕自己会葬送在慕香手里,所以他宁愿适时把她送走,远离自己,等到大业成功之后,再接她回来。

  袁向鲤此刻正呆立在袁府之中,看着对面的一个房间发呆,他当然知道那是谁的房间,可是,他并不愿意进去。那是绺儿的房间,那也是自己的棋子,那是慕香的命。袁向鲤觉得这个棋子,比慕香还要厉害,因为,慕香是迫不得已,而绺儿似乎是心甘情愿,仅此而已。

  袁向鲤突然觉得心中绞痛,他似乎看到了,远在京城的心爱女子,正与别的男子在床榻上缱绻。尽管,这其实都是他的手笔,可是,他还是觉得疼。他恨不得廷素立刻就死,慕香是我的,无论是谁,即使是死人,也得不到她。

  廷素的嘴在慕香脸上作画,可能是由于太近了的缘故,慕香已然看不清廷素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廷素的身子突然很重,慕香被他压的透不过起来。慕香想着快点结束,可是又怕结束,结束意味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永远的消失,可是结束也意味着绺儿姐姐不会再受到袁向鲤的威胁,至少,她是这么以为的。

  慕香这才发现,廷素其实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形销骨立,廷素的锁骨和腿骨像是直接硌在自己的身子上,生疼。慕香不知道廷素为什么会这么瘦,绺儿姐姐常说,有心事的人都很瘦。也许,廷素也是有心事的人。慕香不想太瘦,屁股太小,坐久了会疼。

  慕香脑海里突然有了一大堆奇怪的想法,廷素的脸正在此时,终于移到了慕香的脖颈。

  好了,就要结束了。

  慕香双股战栗起来,就要结束了,廷素,对不起,对不起。

  廷素似乎是愣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了慕香一眼,然后慢慢的用双手扶住慕香的肩膀,准备亲吻他最喜欢慕香的地方。他自然不知道,这个地方,会要了他的命。

  这是男人的可悲之处。

  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在床上,在激烈的动作中,往往会变成白痴,变成动物,任由身下的女子摆布。生死,也会置之度外。

  廷素俯下身子,接近慕香的芳泽。

  啊!

  慕香突然大叫一声,狠狠的推开身上的廷素,廷素一脸无辜,不解的看着因激动而颤抖不止的慕香。

  怎么了,慕香?

  没……没事。

  慕香额头上深处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的起伏。

  不舒服?我给你抓药?

  不……不用。对不起,皇上,我,我忘了,我身上不方便……

  不方便?哪里不方便?什么意思?

  慕香知道廷素的疯病又犯了,或者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生怕让廷素看出异样来。

  没……没事。不方便……不方便就是不干净,不能……不能侍候皇上。

  哦?不干净?

  廷素一脸的疑惑,睁大眼睛看着慕香,眼神询问。

  你不干净,那还有谁干净呢?这皇宫里,除了月亮,我看,你是最干净的了。你怎么会不干净?你错了,错了。你不知道,干净的人或物,是最有力量的,它们能看透你,你在它们面前,什么也不能掩饰,也掩饰不住。所以,我在你面前,从来都不掩饰啊,即使是换衣服,也是你帮我换,我坦诚相待呢。

  慕香心中一惊,似乎自己也被廷素看透了,但听着廷素的话音,似乎又不是。慕香越来越困惑了,这个廷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说实话,慕香对他很是好奇,而且,感觉微妙,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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