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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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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敬亲王不过五岁,皇帝亦只有十二岁,每日皆要往景泰宫给母妃请安,定淳年长些,下午偶尔没有讲学,便带了定泳出双泰门外玩耍,那几乎是兄弟最亲密的一段时光了,后来年纪渐长,两人渐渐疏远,再不复从前。 此时立在双泰门前,雪花无声飘落,放眼望去,绵延的琉璃顶尽成白色,连水缸的铜环上都落上了薄薄一层雪花。风吹得两人襟袍下摆微微鼓起,西边半边天上,却是低低厚厚的黄云,雪意更深。 “黑云压城城欲摧,”皇帝终于呼出一口气,说:“要下大雪了,咱们喝酒去。” 皇帝于腊八赐亲贵避寒酒,原是有成例的,这日敬亲王却多喝了两杯,他本来就不胜酒力,更兼连日来辛苦,出宫回府之后便倒头大睡,方睡得香甜,忽被左右亲随唤醒,言道:“王爷,李将军遣人来,说有急事求见王爷。” 因为封了印,只有紧急军务才会这样处置,敬亲王心中一沉,只怕是普兰城来了什么坏消息,连忙传见。来使是两人,一色的石青斗篷,当先那人并未掀去风帽,而是躬身行礼:“请王爷摒退左右。”声音尖细,倒仿佛是内官。 敬亲王微一示意,身边的人尽皆退了出去,当先那人这才退了一步,而一言不发的另一人,此时方才揭去了风帽,但见一双明眸灿然流光,几乎如同窗外的雪色一般清冷生辉,而大氅掩不住身姿,明明是妙龄女子。 敬亲王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僵,只问:“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要紧,”她盈然浅笑:“我知道王爷心中一直有桩疑惑,今日我便是来替王爷解惑的。” 敬亲王默然片刻,忽然将脸一抬:“不管你是谁,你快快离了这里,本王只当没见过你就是了。” 那女子嫣然一笑,便如春风乍起般动人心弦,声音更是温柔好听:“王爷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孝怡皇太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敬亲王身子微微一震,连脸色都变了,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休得在这里妖言惑众,挑拨我们兄弟的手足之情。” 她笑道:“原来王爷也多少猜到了一点,并非完全没有疑心,不然,也不会知道我想说什么。” 敬亲王道:“不管你要说什么,反正不会是真的。” 她微哂:“王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就算我全都是胡说八道,可有一样东西,是假不了的。”从袖底取出一卷黄帛,递至敬亲王面前,但见她纤指白腻,握着那帛书玉轴,手上肤色竟似与玉轴无二:“王爷,这样东西,你可以慢慢看,是真是假,你自己仔细辨认便是了。” 敬亲王脸色煞白,仿佛明明知道她手中握的是什么,只是不能伸手去接,过了好半晌,才咬一咬牙:“我不看!” 她“哧”得一声终于笑出声来:“原来常常听人夸赞王爷,皆道王爷年少英雄,才干胆识皆不在豫亲王之下。可惜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说到此处,语气已经几近讥诮:“竟然连先皇的遗诏都不敢看一眼,真真是枉为大虞皇氏的子孙。” 敬亲王脸色越发苍白:“这定是矫诏,先皇暴病而崩,根本没有遗诏。” “这不是穆宗先皇帝的遗诏,这是兴宗先皇帝的遗诏。”她的双眸盈然如水晶般,注视着他,几乎一字一句:“当今皇帝不惜逼死亲生母亲孝怡皇太后,就是为了夺取这份遗诏,难道王爷你,如今连看一眼这诏书的勇气都没有?” 敬亲王只觉得嘴角发抖,虽然想怒声相斥,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忽然间伸出手去,夺过诏书,定了定神,终于缓缓展开,只见熟悉的字迹一句一句出现在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因诸皇子幼时皆习书,兴宗皇帝曾亲自写过法贴,以便众皇子临摹,此时见那一笔一划骨肉均停,字迹光大饱满,却是再熟悉不过。 她的声音清凉如雪:“王爷仔细辨认,这可是矫诏?” 敬亲王只觉诏书上的字一个个浮动起来,扭曲起来,仿佛那不是字迹,而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想要将一切都吸进去。他只觉头晕目眩,不由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道:“如今不是妾身想要做什么,而是王爷该当如何。奉诏还是不奉诏,难道王爷连先皇的遗命都打算抗旨了?” 敬亲王咬一咬牙,过了好一会子才说:“他是我兄长。” 她嗤得一笑:“六爷将这样东西交给我的时候,就曾说:‘我那十一弟虽然耿直,却是个最妇人心软的。’果然如此。”放缓了声音道:“王爷心软,可惜那个人派人毒死自己亲生母后的时候,可不曾心软过。” 敬亲王腮边肌肉微微跳动,双眼圆睁,那样子颇有几分骇人,最后声音却低沉冷静得有几分可怕:“你胡说。” “侍候太后的内官、宫女已经全都殉葬,这事原也该天衣无缝。只有替太后配药的小赵,出事之前就得了伤寒,早早被挪到积余堂去等死。算他命大,竟然活了下来。”她回头招了招手,那内官便上前一步,躬身领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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