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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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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又是数年,蘖儿年满二十岁,看着妹妹出嫁弟弟娶妻,想着媒妁也许已将自己忘掉。这时北方又一支游牧民族变成铁骑,潮水般黑压压的大军进犯燕国北疆。一场战事之后,皇帝在宗室中挑选和亲的姑娘,蘖儿被封为公主,终于得到自己的婚事。 她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已有五十岁,还瞎了一只眼睛,但她要去的地方有茫茫草原,这使蘖儿又微微有些高兴。 死去的嬷嬷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里也描绘着一片茫茫草原:孤独的星姑娘落在草原上,她再也回不去,只有流浪;她遇上一只鹰,还有一只鹄;鹰与鹄同情星姑娘,用柳条编了一只篮子载着她,带她飞到了天边去…… 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嬷嬷粗糙的手抚摸着蘖儿的脸蛋,喃喃道:“也许有一天蘖儿也会碰见鹰与鹄,到时候蘖儿一定会快乐……” 她明天就要出发去草原,也许她就要遇上她的鹰与鹄…… 蘖儿穿着火红的嫁衣,细长的珍珠串编进她的头发,又像流苏一样覆住她的脸。红宝石做的花冠沉甸甸压在她的发髻上,却并不使她难受——她是开心的,她终于要远去。 趁着婢女酣睡,蘖儿悄悄走出闺阁,摸黑溜进放嫁妆的房间。她独自坐在巨大的楠木箱上,揭开蒙在铜镜上的红纱。 将珠串拢到耳后,镜中便映出一张漂亮的脸,却一点也不可爱——冰冷神色里透着凌厉的戾气,嘴唇抿出一道向下撇的弧度,凤眼中闪动着细碎的光亮。 蘖儿将手指插进发根,狠狠的拽,直到自己眼中的泪光慢慢收回去。 她终于要远去,她是开心的。 一室静谧,窗外黑云掩去新月,一声极轻的异动窜进蘖儿的耳朵。多年偷听壁角培养出的敏感使她心中一拎,不禁屏息聆听。 “哥,这里怎么没人看守?”窗外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嗓子压得极低,却仍旧清润好听。 做哥哥的脾气似乎坏些,声音里透着点傲慢不驯:“谁知道?” 她知道,蘖儿心中一动——王府上下从没重视过她的一切,又怎会派人看守她的嫁妆? 一把银刀插进门缝,轻轻拨弄着门闩。蘖儿一动不动盯着那闪亮的刀尖——她身上零碎首饰太多,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声响,更要坏事。 “哥,先吹点迷药进去吧?屋里也许有人。” 蘖儿浑身一紧,看见那刀尖停顿了片刻,却听那哥哥口气忒狂:“费这工夫干嘛?咱轻点进去,见到人再敲昏不迟。” “哥,你偷了燕国和亲公主的嫁妆,盟主就会收我们么?他怎知你拿的真是公主的东西?” “笨,我早打探过了,这次公主陪嫁里有夜明珠一百颗,端的是天下至宝,再无人能拿出。何况等你我得手,把消息散播出去,立时便能扬名立万……” 蘖儿低头四下寻找,悄悄拿起身边金盘里一只麂皮口袋,打开一看——绿光乍迸,吓得她赶紧扎住口袋。窗外二人却捕捉到屋中闪光,愣了半晌。 “刚刚那光是怎么回事?”好半天后哥哥发问,声音中却已没了底气。 “谁知道,进去看看吧。” “要不你先吹点迷药进去?” “费那工夫干嘛?”弟弟语气里含着笑意,却很快恢复镇定,“屋里若有人醒着,只怕早发现了咱们,哪能容咱们折腾到现在?你且开了门吧。” 蘖儿在暗中微微一笑。刀子又开始拨弄门闩,只听咯吱咯吱几声,门闩被移开。先是门缝虚掩,这时窗外新月露出云端,蓝色的夜光泄进屋来,在墨黑的地上画出一道细线。亮蓝色的细线又渐渐变宽,最后扩到尺余,一只穿着皂靴的脚伸了进来,厚实的白靴底小心落上地面。 蘖儿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门最终被大胆推开,一道身影飞快的窜进屋子,紧跟其后的人动作明显慢些,却静得悄无声息。 门被重新掩住,趁着不速之客还没适应屋内的黑暗之前,蘖儿仔细打量他们——那是两个半大小子,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眼模模糊糊瞧个大概,也知道都是极漂亮的。 这俩小贼也忒大胆,还未看清楚周遭事物,便大大咧咧摸索翻找起来。 “嘿,瞧这银锭!” 哥哥的声音响起,就见一个男孩手里银光闪烁,一旁稍矮些的男孩推了他一把,语气微带责备:“哥,专心些,我们要找的是夜明珠。” “有什么关系,”哥哥不以为然,“夜明珠当然要找,拿些银两也没什么不好,咱盘缠正好不多了。” “哥,偷夜明珠是为了争取进复兴盟,偷银两,就是做贼了……”弟弟一本正经道。 哥哥语塞,只得将银子当啷一声丢回箱子里,气冲冲道:“好好好,真受不了你……” 他抱怨完又继续埋头翻找起来,这时弟弟开始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坐在楠木箱上的元蘖儿。元蘖儿抱着夜明珠一动不动与他对望,须臾之后,那弟弟扯扯哥哥的衣服:“哥,这傀儡娃娃做得好精致,比婶婶做的傀儡还逼真……” “屁话,除了我外公,天下谁人手艺能胜过我娘?!”哥哥不服气道,抬起头顺着弟弟的指点望去,倒抽一口冷气。 元蘖儿见这两人终于发现自己,于是再度拉开装夜明珠的麂皮口袋,绿光乍迸,从下往上照着蘖儿冷冰冰的脸,分外阴森恐怖:“你俩不是一个娘生的?” 尴尬的场合、古怪的人,配上突兀的问题,使哥俩冷汗潸潸而下:“你……是人是鬼?” “我是公主,你们在偷我的嫁妆。” 元蘖儿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这兄弟俩——哥哥麦色皮肤,斜飞剑眉下星目朗朗,眼神即使惊愕,仍透着桀骜不驯——好像一只鹰。 弟弟面如满月,水汪汪的杏眼衬着剔透的肌肤,在月下好似晶莹的玉人,他漆黑整齐的鬓角正对着舒展的修眉,眉宇间沉静的气质透着些早慧——好像一只鹄。 可惜这二人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会是她的鹰与鹄吗? 这时就见弟弟按住哥哥的肩,无奈道:“哥,咱们被人捉贼拿赃了。” “紫尘……”贺隐满面阴云的望着自己兄弟,气虚道,“这时候就别顾着说笑了……” 元蘖儿跳下木箱,将怀中夜明珠送到他二人面前:“你们是不是想要这个?” 上好夜明珠一百颗,珠体圆润,每粒都有莲子大,价值连城。兄弟俩点点头:“是的。” 紫尘这时望着元蘖儿质疑道:“你怎么还不喊人抓我们?” 元蘖儿捞住紫尘胸前挂的金锁玉佩瞅了眼,不无轻蔑的丢开手:“小毛孩子,锦衣华服没个贼样,抓你们做什么?” 她又扯下贺隐腰间的玉佩,念了念上面刻的名字,笑道:“你俩不是亲兄弟?” “嗯,我们只相差半岁,是青梅竹马的结义兄弟。”紫尘笑眯眯道,却被贺隐瞪了一眼。 “我刚刚听见,你们要我的夜明珠是为了进复兴盟,复兴盟是什么?”蘖儿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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