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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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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喜欢。我喜欢他……我也喜欢她,如今他俩已结为夫妻。”所以她修炼,皆大欢喜。 “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雪岭春瞪着自己女儿。 “不要你管!龌龊……哪个像你想的那样……”宝儿愤愤踩雪,一步一个脚印。 “你可忒没用,想当年你老娘我没修炼前,大冬天你老爹哺给我一块鸡,从此我倒追他九百年,这才修成正果有了你这孽障——这才叫本事,你哪像我的女儿?喂,连山月——” “叫我宝儿啦!” “死丫头,嫌弃你老娘给你起的名字么?”雪岭春骂道,“咱狐妖风花雪月四字轮番排辈,这宝儿什么破名字,跟只小狗似的……” “连山月这名字做作死了,”宝儿回头冲母亲吐舌,“你逮什么不顺眼都说像小狗,不就是得道前被咬了那么一口,至于么……” 一定是她那死妹子泄漏了她的陈年糗事,雪岭春气得发抖:“好,好——等过了一千年,位列仙班的时候,你有种再说自己叫宝儿……” “说就说,了不起么……” 她也不知自己还要修炼多少年,但与龙白月生活的这短短几年,一定会在自己的生涯中占足分量。 难道不是么?她拨开云雾去找他们,那里青山绿水,花田像连天的锦缎一样铺开。 她按下云头,趴在云蒸霞蔚的烟气里冲龙白月笑——花田里她正戴着幂离,杏色的纱罗像雾一样笼住她,还有她怀中粉雕玉琢的娃娃。她正轻哼着小曲:“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管箫……” 宝儿耳朵一动——嘻,也只有她,敢把昔日的调情小曲改成哄孩子的歌……这也没什么不好…… 龙白月抬起头望见宝儿,她高兴的掀起幂离,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却又被嗡嗡的蜜蜂吓住,赶紧放下轻纱护住孩子。 宝儿噗哧一笑,跳下云朵向她跑去……他俩结为夫妻,她修炼,这也没什么不好…… 就像她的名字,好不好谁知道呢? ——也许千年以后,当天庭仙娥十指涂着黑色的蔻丹,蜜色肌肤的狐仙也可以摘下自己的墨镜,抛着单眼皮的媚眼笑道:“Darling,叫我BOA……” 番外 再后来 她的名字叫元蘖儿,其实她本没有名字,叫得人多了,蘖儿便成了她的名字。 蘖儿是小金王爷嫡出的大郡主,但她知道,自己从小就是不受宠爱的。 父亲淡淡的目光极少能正眼落在她身上,可偶尔蘖儿自己回个头,却能发现他正冷冷盯着自己,厌恶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她能消失。 她的母亲是极温柔的,却从未给她保护。母亲爱静,几乎足不出户,除了王爷与蘖儿,只有很少几个仆人可以进出她的院落。 据蘖儿的嬷嬷说,母亲生下她时,湿润的黑眼睛望着她,软软念了一声:“孽儿……” 除了母亲唤她孽儿,大家似乎也都乐意这样叫,当这个名字最终落在纸上时,王爷终觉得孽字不妥,随意换个尾巴变成“蘖”字,从此就是她的名字。那已是她五岁时的事。 那一年母亲生下三弟,虚弱的身子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在刻墓碑的时候,匠人请讨了蘖儿的名字,出殡时蘖儿却不知,自己的名字终究没被刻上母亲的墓碑。 同样的,她的名字没载上小金王府任何的典册,人生落草在王府,却仿佛客居。 蘖儿早慧,虽然沉默不语,却能懂得周围人的眼色。七岁时她偶尔听见有下人语:“大郡主越长越像那……” “嘘,瞎说什么!想死么……她算哪门子大郡主……” 在那一瞬间蘖儿像得到一件玩具,从此她可以在孤独时翻来覆去的想:她长得像谁?她为什么不算大郡主?她为何不受父王的宠爱…… 连害母亲死去的三弟都那样被人捧在手心,连庶出的二郡主都那样娇生惯养,为什么每个人都爱忘了她呢? 只要想通这一件事,蘖儿便可以得到所有的答案。 于是她照镜子,觉得自己不像狗不像猫不像驴——那么她一定是像一个人。 像谁?母亲,父亲,像谁能使人这样讳莫如深? 蘖儿开始跟着三弟认字,直到会写自己的名字,蓦然发觉,自己被叫蘖儿的意味。 蘖儿——孽儿——冤孽儿。 蘖,是树枝被砍去后又长出的新芽,她是谁的蘖?是谁在她出生前,就被砍去了呢? 嬷嬷开始阻挠蘖儿识字。于是她丢下书本,嘴巴比从前更加沉默,耳朵则更加灵敏。避开眼花耳昏的嬷嬷是很容易的事,蘖儿该识的字一个没落,该听到的话也一句没落。 每一座宅院的下人都是多嘴的,蘖儿收集从他们嘴里散落的只字片语,在一点点积累细节时早熟。 十三岁时,她已经可以将发育不全的身子藏在书架夹缝中,去寻找那些尘封的过往。王府的藏书阁、别人家的藏书阁、皇宫的藏书阁——人人都不知她识字,只道她爱玩躲猫猫,在没有大人呵斥的地方,每个小屁孩都喜欢她,她是孩子王。 可惜每一处地方都像被人清洗过,线索在接近蘖儿要的答案时,都会断掉。于是她又爱怂恿弟弟们溜出府去,去茶楼、酒馆、馄饨摊…… 民间果然爱说故事。她知道了曾经的小金王妃美若天仙;知道了十几年前,有一个皇帝在出征时横死,之后又被贬为庶人禠夺封号;知道了那位皇帝荒淫暴虐,将小金王妃抢进宫去,还让她怀了孩子…… 那孩子就是她吧? 蘖儿开始搜集那个皇帝的点点滴滴,从脾气、样貌,到残存的诗稿。在她自认为时机成熟时,一个雷雨夜她开始盘问自己的嬷嬷,将从小到大的疑惑以自己的见解和盘托出,结果被认为是鬼魂附身,吃了好大一通苦头。 之后蘖儿沉默了,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活下来已属万幸——与她同父的孩子都已被铲除,在巢倾颠覆时被埋入地下,再发不了枝芽。 只有她,是父亲的蘖。 母亲说到底还是爱她的。 蘖儿开始回忆母亲的眼神——湿漉漉的黑色眼珠,轻柔忧郁的端详着她的脸,慢慢的那忧郁便能聚成泪珠,落下来。 她一定是像父亲的,而且越长越像。 蘖儿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漂亮的脸,漂亮却不可爱——斜挑的细眉几乎刺入鬓角,总爱微微皱起;清亮有神的凤眼;直挺的鼻梁;薄唇紧抿着,抿出一道向下撇的弧度。 她必须得沉默了,因为她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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