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金樽幽月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〇一


  他,还有他的那批同仁,如今怎么样了?龙白月急急回神,忙着问道:“贺凌云呢?他有没有事?还有灵宝——”

  “他们应该没事,”宝儿将果盆挪到一边,兴致缺缺的伏在桌上,“贺将军是在援救苍州的时候沦陷阵亡的,贺公子听说仍留守在蔚城,灵宝应该也跟着他。”

  “别打了,快回来吧……”龙白月将脸埋在手中,语无伦次的低喊,“苍州沦陷,燕军很快就会打过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枢密院不发令,凌云就得死守蔚城,那,那灵宝不是很危险,要么我们去信把她叫回来吧……”

  宝儿凝视着龙白月,有些委屈的扁扁嘴:“你傻了吗?灵宝现在会回头吗?你看看你自己……”

  龙白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沾湿了手心。

  入夜,翠英殿里一灯如豆,龙白月在殿外焚香祷祝,收拾好东西回来,竟看见云阳公主走出内殿,正坐在灯下看她。龙白月有些意外,支支吾吾道:“公主怎么还不休息……”

  “哼,现在日子越过越无聊,我怎么睡得着?”

  哎?无聊不是更应该想睡觉嘛,龙白月怔忡在原地发呆。云阳公主很不耐烦的岔开话题:“你手里拿着什么?刚刚做什么去了?”

  “哦,奴婢去祷祝了。”龙白月福福身子,在她面前坐下。

  “为你那情郎?”云阳公主冷笑道。

  “不,还有别人……”龙白月侧头细想,不禁一阵怅然,“有奴婢的朋友,还有奴婢认识的人……他们都在战场上,瞬息万变又生死一线,所以奴婢要为他们祈祷。”

  “祈祷……”云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半晌后才对龙白月言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祈祷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事情。”

  “奴婢知道,”龙白月低头苦笑,“可惜奴婢是无用之人——自然只能做些无用之事。”

  紫眠呀紫眠,你是不是也苦于祈祷无用,才会抛开法术,去放手拼搏?

  龙白月想着想着,心里难受得又想哭——曾几何时,她的世界还繁花似锦,明媚无忧,转眼间却江河日下,风雨飘摇,仿佛昨天才秉烛欢聚的知交,今日却不知零落在何处。

  独剩下她踟躇在深宫中,惶惶不可终日。

  云阳将手伸到烛台边,葱管一样的指甲剥下一片烛泪,红蜡里裹着金泥银屑,红艳艳的躺在她掌心里。她端详了好一会儿,又将烛泪送到龙白月眼前:“它哭你也哭,为何而哭?都是一群傻瓜……”

  龙白月噗嗤一声笑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公主公主呀……”

  殿外忽然窜进一阵风,险些将蜡烛吹灭,烛火歪歪倒倒几番,方又将殿内照亮——宝儿却早已站定在她们跟前。

  “风风火火的,怎么这时候又闯来?”云阳公主斥道。

  “紫眠,紫眠大人回来了!”宝儿不理会姨妈的数落,径自盯着龙白月嚷着,又累又兴奋,胸口起伏不定。

  龙白月激动得浑身发颤,站起身冲到宝儿跟前,抓住她的手臂一气追问:“紫眠回来了?!他在哪里?他好不好?”

  宝儿咧开嘴笑道:“是啊,他在城东租了房子,替人算卦治病,晚上还摆个摊子戏耍金鱼,跟个孩子王似的。”

  龙白月听着觉得疑惑,有些不信的问道:“你没看错?真的是他吗?”

  “没错,他瘦了好多,我一开始也没敢认,还是他先打的招呼呢。”宝儿顿了顿,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却也说不上什么来,所以也不多说。

  龙白月流着眼泪听她说完,终于长舒一口气,抹掉泪笑道:“不管怎样都好,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安然无事……怎样都好……”

  硕大的白瓷鱼盆摆在地上,盆中混着百来只三寸长的金鱼,红白两色。绸子做成的两只红白色小旗,甫一出现在鱼盆上空,金鱼立刻按颜色分组,红鱼聚在红旗下,白鱼都围着白旗打转。围着鱼盆的孩童纷纷惊喜的喊起来,一个七岁大的小丫头拽着弟弟,一直蹲在盆边看,偶尔她会抬起头,望一眼驭鱼人。驭鱼人对着小女孩微笑,可她不笑,只低了头继续看鱼。

  她怕这个驭鱼人,因为他笑颜中的双眼,就像这冷水中的鱼,好看,却是冷的——她爱看鱼戏,因为好看,却不会将手伸进这冷水里去。

  红旗摇动,红色金鱼随之来回翔游,白鱼则潜底不动,收卷红旗换白旗出,则白鱼开始游动。二旗并竖,红、白金鱼前后间杂,仿佛军队列阵;旗分两处,二色鱼又各自按颜色分开,丝毫不错。

  孩子们闹哄哄的嬉笑,几乎要挤到水盆里去,一个二八妙龄的双鬟少女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望着驭鱼人轻唤出声:“紫眠大人。”

  紫眠抬起头,微笑着站起身来,盆中鱼顿时胡乱游开,孩子们见没得戏耍,一哄而散。

  宝儿从腰带里抽出一封信,隔着鱼盆交给紫眠,解释道:“这是白月给你的信。”

  “谢谢。”紫眠拭干手接过信笺,冲宝儿微笑。

  宝儿眼睛四处乱瞄,又开口问他:“明窗尘呢?怎么不见他?”

  “……他没跟着我,如今我一个人住。”紫眠摩挲着素白的信封,轻声回答。

  他茕茕孑立,细瘦的腰身被衣带束住,衬着热闹的街市,身单势薄,虚弱得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宝儿望着紫眠的眼睛,却有如芒刺在背,抓了抓发硬的头皮,敷衍道:“唔,好,那我先走了。”

  “慢走,”紫眠微笑着点点头,与她告别,“恕不远送。”

  “那我明早来取你的回信哦!”宝儿挥挥手,径自蹦跳着跑开。她在转身的时候翻着眼睛考虑,自己该怎么跟龙白月讲她的感觉——紫眠如今有点怪怪的,虽然依旧微笑如春风拂面……那眼神却好似冰下寒水,明明触碰不到,却知道是冷的。

  紫眠转身进屋,孤身一人坐在灯下,凝望着手里信笺。素白的信封映入他的眸子,好似一方白刃,破开蒙在他瞳中的冰封,让他的目光流动起来,潺潺如破冰的春水,终于带了点暖意。

  跟着紫眠却并不将信笺拆阅,他起身走至床榻枕边,取过一只楠木盒,从中取出一枚龙凤金钗,拈在手中端详了许久,之后微微一笑,将信放入盒中拿金钗压好,阖上盖子后起身走到案边,抽出一张笺纸,泚笔挥毫写下:

  安心等我。

  白月,安心等我……

  第六十四章 童谣

  吏部文书和枢密院的军令同时到达蔚城。

  由于战事紧急,贺凌云被夺情,不能回京为父守孝,必须继续留守蔚城。朝廷为表恩恤,特擢升贺凌云为正五品中侍大夫。

  本朝武官重阶不重品,虽然中侍大夫和正侍大夫同是正五品,但正侍大夫在官阶上要比中侍大夫高四个等级。也因此,虽然贺凌云不及他的父亲,但他的品秩已是高过了赵参将。

  至此贺凌云便成了蔚城主将,枢密院又象征性的拨给他们五千兵力和一批粮草兵器,短时期内朝廷将无法再对蔚城多作增援——禁军主力必须集结起来保卫京城,守蔚城就只能靠贺凌云他们自己了。

  接过枢密院的发兵铜牌,贺凌云牙根都咬出血来,被提拔不是因为军功,而是因为父亲的死——他只恨自己最后一刻不能守在父亲身边,而要守住这座对他来说依旧陌生的城池。

  父亲的虎目又滑过贺凌云眼前,他心知此刻自己又自暴自弃,如果父亲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再紧跟着赏他一鞭子吧。贺凌云苦笑一声,走到营房坐下,赵参将跟几个禁军指挥聚在他身旁,商议如何守城。

  “苍州失守,如今燕军主力已沿黄河水路南下,眼下他们只需派出少量兵力,便可围扰蔚城,截断我方粮道供给,继续守城难度极大。”赵参将面露难色。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