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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十七章 玉面阎罗

  龙白月跟着紫眠走了小半天山道,快晌午就下了龙虎山。他们寻了家小客栈打过尖,之后继续上路往贵溪县县衙去。途中她一直找机会和紫眠搭话,眼看县衙在望,终于让她找到话题:“贺凌云说了,贵溪县县令是他的朋友呢,真是巧了。”

  “是啊,”紫眠点点头,也觉得一路沉默怪尴尬的,“我师父也说他年轻有为,人称玉面阎罗。”

  “玉面阎罗?”龙白月发噱,觉得真够滥俗的,“玉面大概是指他俊俏的意思,阎罗不知何解。”

  “无非执法严明、不苟言笑而已。”紫眠漫不经心的对答。

  两人走到县衙门口,向皂隶递上名刺。小吏接了名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看见两列官差从衙门里鱼贯而出,在门口雁翅排开站定,这时方从里面出来一人,穿着朱红色官袍,身材修长挺拔,面如冠玉,双唇紧抿不苟言笑,想必就是那“玉面阎罗”了。

  这出场场面颇似翠虚啊,龙白月心下一哂。

  “下官严修,见过紫眠大人。”紫眠是京官,官衔也比县令高,“玉面阎罗”理当先行拜谒。

  “免礼,在下叨扰贵府,这几天劳烦严县令照应。”紫眠还礼道。

  龙白月也跟着福了一福:“奴家龙白月,见过县令大人。”

  严修表情严肃正经,却长了双温润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龙白月,目光里闪过一丝欢喜,倒叫龙白月见了一愣。

  奇怪,他欢喜什么?他应该惊艳,或者垂涎才对啊,龙白月颇为自恋的想。

  严修领了紫眠和龙白月进县衙。因为紫眠不是为公事而来,又带着女眷,是以他领着两人直接进入县衙后院——那里住着他的妻小。

  紫眠和龙白月被引入客厅,刚落座,就有侍儿出来奉茶。紫眠他们接过茶,还没有寒暄两句,严修的妻子作为当家主母,便领着严修的两位妾室出来一并见礼。

  一切井然有序,不愧是“玉面阎罗”。龙白月偷眼打量着正襟危坐的严修,又侧脸瞧瞧他的正室——端庄娴雅,低眉顺眼,正是诰命夫人最典型的模样。严修的一双儿女这时也嬉笑着跑进客厅,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双双扑到严修膝下,好奇的打量着客人。

  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龙白月刚想在心里感慨一下男儿当如此修身齐家之类,却听座上严修朗声一笑:“白月啊,可还记得我么?”

  紫眠有些诧异的侧脸望向龙白月,微微皱眉。

  龙白月呆住——这什么跟什么?她几时和这位玉面阎罗打过交道来着?贺凌云给她的信里是有说县令是她的旧识,可她一直只当他是混写。

  她确确实实不认识眼前这位县令大人呀。

  “我是长德啊!”严修笑着说出自己的表字。

  他将手指指向唇边,一咧嘴,笑不露齿的嘴唇往两边拉开,却赫然看见空落落的牙床上狗窦大开,两颗门牙无影无踪。

  龙白月一口茶喷得老远,惊愕得险些昏过去。

  “长德……公子?”她回忆起来了——那晚摔碎的琵琶、迸裂的玉片、掉落的门牙、滴答的鲜血……杀猪一样哀号的大胖子——长德公子——严修。

  “想起来了?哈哈哈……”严修在自己家里不用掩饰缺齿的尴尬,兀自笑得开怀,他膝下刚换齿的小儿见父亲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一父一子皆无门牙还在一起嘻哈,场面滑稽无比。惹得紫眠也绷不住,别过脸用手遮去自己嘴角的笑意。

  “公子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龙白月吃惊的端详着严修,果然开始觉得眼熟了。

  严修的妻妾也忍俊不禁,举起袖子偷笑起来。场面不再温良恭谦让,却更添了一分欢快。

  “我不行了……”龙白月看着严修的笑容,一阵气虚,连茶杯都端不稳,泼了好些茶水在手上。她慌忙将茶杯丢在桌上,偏过头,不忍心再看严修的笑容:“拜托大人别再笑了……”

  她当年可真是造孽啊!

  “当初真是对不起。”始作俑者龙白月起身点头哈腰,由衷抱歉,虽然早忘了当初为何要摔琵琶。

  “有什么关系,”严修将小女儿抱进怀里,莞尔一笑,“也多亏了你,才让我改过自新。”

  多亏了她?龙白月诧异得抬起头,望向严修。只见他眼神里毫无责备,只是一派的清澈坦然。

  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呀。

  “说句不怕大人生气的话,当年大人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啊,”龙白月思及往事,感慨万千又觉得好笑,“可知道当时我们编排您什么混话?”

  “那个顺口溜吗?”严修不以为忤的笑,对过去的荒唐日子也觉得滑稽,“我知道——‘整日价揩油,严修不言羞。烟花巷里走,气死迎面老娘舅。’”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紫眠第一次接触到龙白月的过去,说不上什么话,只在一边安静喝茶,细心的听着。

  龙白月指指自己面颊:“记得大人当时满胖的。”

  她还依稀记得当年的长德公子高高胖胖油头粉面,裹在绫罗绸缎里,大老远的就能看见他亮闪闪的身影。也难怪之前认不出他,几年不见他瘦了不少,身形变得修长挺拔,脸上也出现好看的轮廓,配上沉稳贵气的官袍,早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嗯,缺了门牙以后,吃东西不方便,就渐渐瘦下来了,”严修笑,也没想到自己瘦下来会帅上不少,“那天我以为自己疼得要死了,凌云扶我回府,我捂着嘴直叫大夫。可这个时候我妻子正在替我生闺女,仆人从房里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走过我面前,我捂着嘴忽然就觉得惭愧。”

  严修低下头,搂搂自己女儿:“妻子替我生孩子,比我疼上何止百倍,我还在外面花天酒地,掉颗牙就叫唤,算什么男人?呵呵……后来就跟狐朋狗友的散了,考科举有幸中了进士,候到这个官,赴任至今也满两年了。”

  “真好,”龙白月笑,“大人改变,是百姓的福分。”

  “呵呵,你也变了,”严修盯着龙白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表情怅然又欣慰,“你怎会跟着紫眠大人?凌云信里倒是没细说。”

  龙白月浑身一震,咬住唇无言以对——她没变,还做着以前的营生。跟着紫眠是因为她为虎作伥。

  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机缘巧合而已。”这时候紫眠在一边淡淡插口。

  龙白月松了口气,向紫眠投去感激的一瞥,庆幸他为她解围。

  “哦,原来如此。”严修察言观色,也不再多问。

  紫眠与龙白月在严修的安排下小住了两日,按照严修的计划,他们将跟着路过贵溪县的硝石纲一道进京。

  京城每年但凡盛大的节日庆典,都需要耗费大批烟花爆竹。制作烟花爆竹的原料硝石需要从夏末就一批批送往京城。大量的硝石分批起运,每批编立字号,分为若干组,一组称为一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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