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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曲终人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曲终人散的悲凉。 没有想到，我高阳也会有这么一天，我没有想到六年的分离，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情愿不为三哥筹谋这片天下江山，我情愿不要那一个美丽的梦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定会抛开这一切，随三哥海角天涯，去江南、去漠北、去天山……可是，为何翻然醒悟时，一切却早已无法回到重前？当梦瞬间破灭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执着是多么的愚蠢可笑！三哥死了，死在我的执着中，死在我的等待中！三哥死了，我的心也随他死了！悲凉的徘徊在那茁壮的红豆树下，眼泪缓缓滑落，手中的相思红豆，将你碾豆成尘后，为何我心中依旧还有那一份不灭的相思？ 我本以为我刚才听见的，那是三哥胜利凯旋的战歌，可是谁知到，那一切只是我快乐的臆想。三哥败了，败在洛水，败在房遗直的出卖，败在那一场水战！难怪刚才房遗直会欲言又止，难怪刚才他会表情复杂。 心死了，还会有恨吗？ 不！心死了，我哪还有恨的妄想？心死了，那余下的仅有绝望的悲伤。 “高阳……” 紧紧拽住那心中的红豆，微微抬头，看着一脸担忧的房遗直，我对他淡淡一笑道：“我没事。” “高阳……”房遗直深深地看着我，心中的万语千言，在我那满目的悲伤中，全化做了一句轻声低唤。 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心？是什么让他陷入了疯狂？他幽幽的苦笑着，悲哀的绝望着，因为他明白，是爱恨难了的绝望，是那透不过气的嫉妒让他蒙蔽了那一颗原本善良的心。此刻的结局，本以为是他盼望的结局，可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才发现，其实这一切都并不是他心中所念，他渴望的朝朝暮暮，他沉醉的如花笑颜，一切的一切，从此将不再出现。 他本以为复仇的快感，能消弭他心中的苦涩，可是当他化身恶魔，疯狂报复后，为何心中却感受不到那传说中的快感，有的仅是绵绵的惆怅与心疼？ 他无言的看着我，心中的疼一如太液池上飘渺的云霞，他想穿过那迷蒙的水雾望穿我的世界，可是迷蒙中余下的仅有无限悲伤。初相见时，他本以为我的笑会一如大明宫的桃花岁岁年年，可是却没有料到，美丽的笑居然也会有凋零的一天，而且凋零得如此的迅捷！那逐水的桃花、那飘零的桃花、那缠绵的桃花、那忧伤的桃花，若一曲来自天堂的挽歌，祭奠着他心中的绝望，那是永恒的离殇。 我静静的看着房遗直，缓缓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房遗直他没有想到此刻我会向他求助，他微微一愣应道：“为了你，纵使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辞！” “我要见九哥！”……九哥踏着纷飞的桃花来到我的身旁，他静静地看着我，眉宇间的儒雅早已掩盖在了那一抹帝王之气中。我没有想到，我的九哥，儿时那一个懦弱的九哥，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威仪，想必是大唐的天下，给他装点出了如此的容光。眼前九哥的脸逐渐模糊，在风中化作了三哥那蛊惑人心的俊朗，我含笑向他走去，嘴角的笑容绚丽而芬芳……“高阳，房遗直说你想见朕？” 九哥的话将我从幻影中惊醒，我淡淡地笑着，一如儿时般快乐。我与九哥站在那纷飞的花雨中，任粉红的桃花片片飘落。 伸手，抓住那一片芬芳，我笑道：“九哥可还记得贞观十年的春天，那年我的生日，你送我的那一枚玉佩，我没有珍惜，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当时九哥可有生气？” “你是朕血脉相连的妹妹，朕又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 “我一直反对你即位为君，从永徽元年到现在，整整六年，我与众人勾结策动针对于你的叛乱，我挑起战争，致大唐百姓生死而不顾，让大唐帝国沐浴了六年的战火烽烟，你可恨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高阳，你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你已经悔悟，佛经上说得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朕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又怎会怪你？” “错误总要有人来终结，不是吗？” “吴王已死，一切已经终结。” “希望九哥能善待杨妃与蜀王。” “朕已经封杨妃为太妃，六哥他虽与朕不是一母同胞，可是他毕竟是先皇的骨肉，是朕血脉相连的兄长。他虽与吴王一母同胞，但是此次叛乱，他并无实质性的参与，朕又怎可怪他？” “君无戏言，九哥这样说，高阳也就放心了。” 九哥疑惑的看着我，他不明白我所指的放心是什么。他静静的看着我，一如看着大明宫绚丽的桃花，他温和的看着我，一如童年那快乐的时光。时光荏苒，眼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童年记忆中那美若桃花的笑，为何不复从前，那眼眸中淡淡的忧伤，如秋雨绵绵，晚风缱绻……九哥猛然一惊，心中的琴弦清脆而决绝的在这春风中断裂做一缕青烟，我眼中的凄凉，让他看见我了永无绝期的忧伤…… “高阳，若是心情不好，就去骊山温泉宫走走……” 九哥的话，让我露出一丝苦笑，是什么时候，有一个人曾告诉我，心情不好时就去山野间走走，那里会看见天堂！又是谁告诉我，愿陪我看尽世间的美丽？ 三哥、辩机、父皇……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就这么离我而去，我的世界还有什么？绝望？哀伤？无尽的美好回忆！ 回忆是那磨人的利剑，回忆只会麻木苦涩的心，回忆只会再一次将我的悲凉的心，伤得血肉模糊。不！我不要生在这样的回忆中，我再不愿独自一人看尽这重阳阁春日的桃花。 脑海中浮现出承乾痴恋的容颜，上穷碧落下黄泉，那是他的归宿，是否也能是我的归宿呢？承乾，你可找到了离你而去的他？你可有找到你的快乐？ 承乾淡淡的笑了，那笑温暖而和煦，那笑绚丽而繁华，那样的笑如一个永恒的美梦，是那么的让人痴迷向往。望着他的笑，我似乎又找了我梦的皈依，找到了我渴望的方向！ “九哥，你看，重阳阁的桃花开了，开得多美。你可还记得，我是随着大明宫的桃花一同降生的，我出生的那一日，连日的阴雨顿停，大明宫的桃花也在春风中绽放出了全部的美丽！” “记得，当然记得，朕这一生，恐怕永远也忘不了贞观元年的春天，忘不了那一年大明宫美丽的桃花！” “桃花开了，我的生日也到了。今年，我能求你送我一份最美的生日礼物吗？” 九哥笑着看着我道：“当然可以。” “君无戏言？” “只要朕能办到的，绝无戏言！” 得到九哥的承诺，我笑了，笑得那么灿烂，胜过春日最美的桃花。…… 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素净的三尺白绫，心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限的期盼。这一份美丽的生日贺礼，一如这飘落的桃花，那是我此生期盼的快乐。我望着重阳阁绚丽的桃花，记忆深处动人的过往，为我生出了一双快乐的翅膀，送我带着最美的笑，去赴那天国的长旅。 将头送进白绫，闭上眼，随桃花飘零…… “高阳……” 我又听到了三哥深情的呼唤，那是三哥来自天国的呼唤，嘴角的笑逐渐蔓延，美得一如这大明宫桃花最后的绚烂。 气韵沉雄山盟在，锦书桃夭空归来。 本以为我的死去，那是大明宫最后的浪漫，本以为那一声呼唤，是三哥来自天堂的接引，可是谁知一切只不过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三哥佯死混入长安，运筹帷幄，一举攻破了长安城。胜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的金色九龙宝座，那期盼多年的梦，这样的幸福是花开的灿烂，也是桃花中最美的誓言。他带着父皇的密旨匆匆赶往重阳阁，推开重重宫门，那满园纷飞的桃花将天地也渲染得分外妖娆，三哥痴痴的望着那纷飞的桃夭，忍不住伸手握住一片风中的残花，那淡淡的芬芳，让他想起了那一张美若桃花的容颜。 “高阳……” 桃花间那飘零的美丽，那沉睡的容颜，让他的笑化作了决绝的苦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怀中依旧绚丽的笑，却从此后再不会睁眼。 梦忽然破灭，天忽然坍塌，但觉世界一片黑暗。三哥轻轻的抱着我，抚摸着那美若桃花的容颜，他痴痴的笑着，心早已化作了空无的云烟。 他没有想到，六年前的分离，竟然会成为这一生的永诀，他也没有想到，胜利的同时，换来的竟然是永恒的诀别。如果早知结局如此，那么，他又何苦劳碌一生，如果早知结局如此，他夺来这天下江山又有何意义？ “高阳，我已经为你夺得了这天下江山，你怎么就走了呢？” 他还记得他当日的誓言，还记得夺这皇位的目的，而今，伊人已去，桃花飘零，守着这无边的寂寥，空有这天下江山，又有何意义？失去了那美如桃花的笑颜，此刻那九龙宝座，又与他何干？ 心疼得无法呼吸，眼前模糊一片，全是那心心念念的容颜。 “高阳，你不是说你等着我回来的那一天吗？你不是说，在我凯旋之时，你要亲自为我开启这大明宫的宫门吗？而今，我回来了，带着胜利的凯旋，为何你却是如此残忍，就这么决绝的离我而去了呢？你看，我实现了我的诺言，我为你夺下了这天下江山，我已将天下江山握于手中，我终于可以保你一世平安！高阳，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看尽这大唐的秀丽河山吗？为何你却食言了……没了你，我要这一片天下又有何意义？与其琼楼玉宇，满目河山，我情愿随你沉舟侧畔，一世闲淡，人生笑看！” 轻轻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出鞘，火花溅长空寂寥，舞不尽漫天尘土，桃花影里，红豆树下，那怅怅然的悲凉，那燃烧的寂寞，在颈项间艳红的鲜血中，随那美若桃花的笑碧落黄泉。 后记 永徽六年春，李恪自刎于大明宫，李恪之死，结束了唐高宗统治了六年之久的永徽之治，同年唐高宗李治改年号显庆。十二月，在长孙无忌的竭力追查下，‘太宗密旨’落入了唐高宗李治手中，李治见此密旨，悲愤惊愕，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为了天下太平，他逐毁密旨以仁孝治国，开始了一场新的变革。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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