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68)_梧桐夜月

六十八

　　见她略带担忧，我靠在她身旁说道："你不用担心，其实吐蕃赞普真的和你很般配。"

　　她羞涩地叹道："可是听说他已经先娶了尼泊尔的赤尊公主。"

　　"我泱泱大唐的公主，难道还及不上那一个西域小国的公主？你不用担心啦！"

　　文成公主略带忧郁地看着我道："虽然我知道不应该妄自菲薄，虽然我自己也认为我应该努力地爱上他，可是我的心……"

　　见她顿变的情绪，我一时慌了神，她这是怎么了？刚才一切还好好的，可是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得如此哀伤了呢？美人泪如秋雨潺潺，那眼角的晶莹刺痛着我的心，忽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抹疑惑：莫非，莫非她有心上人？这泪水，这忧伤，都是为那即将面临的永别而落下的？想到此，我不由开始为她心痛……

　　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独自垂泪。或许她感受到了我的怜悯、或许她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挤出一个笑说道："让你见笑了。"

　　我无言以对，报之一个明了的笑，千言万语尽在一笑中。

　　贞观十五年正月，我大唐以文成公主嫁松赞干布，江夏王李道宗奉父皇的命令，携带释迦佛像、珍宝、金玉书橱、三百六十卷经典、各种金玉饰物以及多种烹饪食物、各种花纹图案的锦缎垫被、卜筮经典三百余种、识别善恶的明鉴、营造与工技著作六十种、一百种治病药方、医学论著四种、诊断法五种、医疗器械六种，以及还携带各种谷物和芜菁种子等作为公主嫁妆，在吐蕃迎亲专使禄东赞的伴随下，出长安前往吐蕃。松赞干布赞普大喜，在柏海亲自迎接，谒见李道宗，行子婿之礼。之后，对我大唐尽子婿之礼，大唐与吐蕃也得到了一段太平。

　　文成公主离开长安那天，天下着小雪，我披着白色的狐皮披肩，站在长安城的高阁上，静静地看着那一个孤独的背影。火红的锦衣，华贵的仪仗，簇拥的人群……可是这一切却无法遮掩她眼角的落寞与不舍。她频频回头，望着这越来越远的长安，满目的泪光中，似有着说不完的万语千言……

　　她是代我去的吐蕃，我的心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我迷茫地漫游在长安的街道上，目送她无奈地远去，从今一别，后会无期。

　　忽然，长安街头一抹落寞的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一抹墨绿的锦袍下，一位清瘦的男子，失神地望着那阻隔心灵的城门。隐隐间，我看着了他微皱的眉头和眼角的泪光。

　　忍不住走向他的身畔叹道："她走了，你很难过？"

　　我的话让那男子一愣，转身落寞地离开。离开时，我看见了他手中紧拽的一个做工精美的同心结……

　　我明白他的心伤，也明白她的无奈，他与她之间的故事，在那一天的长安，从此后已成绝唱。

　　重阳阁中，雪花在草木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白。我透过窗栏静静地望着那两棵参天的红豆树。红豆相思血泪，是否也有尽头？当一切都变换后，曾经靠得很近的心，是否也会被时间所遗忘？我紧紧地拽着手中的发簪，回想着当年九曲池畔的幸福……有多久了，有多久我没有见到他了……

　　风中，袅袅传来一曲《白头吟》，那幽幽的乐声，穿越了大明宫冬夜的寂寥，飞进了我的心扉，撞击着我冰冷的心。是谁在如此的深夜，吹奏着这一曲让人心伤的曲调？是谁在呼唤我心中今宵的相思？

　　眼前来回徘徊着那个我朝思暮想的身影，那熟悉的温暖笑容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了，我怀念那温暖的怀抱、那宠溺的笑，还有那一声声深情的呼唤……三哥，而今，你的梦中，可还有我的影子？

　　微微皱眉，闭上满眼的忧伤。人未老，心却已开始秋凉。难道身为大明宫中的女子，注定一生忧伤？不，我高阳怎能这样度过我灿烂的一生？

　　庆奴细心地在炉中添了一些炭火，轻轻为我关上了眼前的窗户，我落寞的缓缓转身，心中一片迷茫……

　　文成公主走了。她的离去，让我看到了身为皇室女儿的悲哀。虽然，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可是我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吗？我悲哀地深深一叹，开始惧怕春天的脚步，因为随着时光的流失，我即将迈入如花的年纪。来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春天，我即将迈入十五年华。那样的年纪，如桃花灿烂，可是那样的绚丽中，等待着我的又是什么呢？

　　5

　　在料峭春寒的瑟瑟中，我送走了让我伤感的贞观十四年。

　　贞观十五年的春天，是一个我永远不愿记起的年份。那一年，我经历了人生的悲欢离别，经历了人生的失落无奈，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那一年，它让我与我的快乐从此分离，那春日的美丽，让我顿生恍如隔世之感。桃花红了，天地绿了，可是孤独却一次次将我推向无底的深渊。

　　我静静地坐在杨妃的身旁，看着她满目的忧伤。风中灿烂的琼花，却似那作别的手帕，将我的心紧紧拥住。我不明白父皇他为何突然要让三哥前往益州封地。那遥远的益州，几千里的山河，父皇他为的又是什么？

　　那时候我一直纠结在父皇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中，我怨恨父皇的狠心，怨恨父皇的决定……我根本不明白，在长孙无忌的苦苦相逼下，父皇，他即使贵为大唐的君主，也不得不舍弃心中的不舍。让三哥远赴益州，那不是父皇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为大唐的天下江山。

　　三哥带着一丝疲惫缓缓向我们走来，我微微抬头，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一时溢满了泪光。三哥一面向杨妃请安，一面故作开心地看着我笑道："你们两个这都是怎么了？不就是去益州封地而已嘛，用得着这副表情吗？你们可要知道，益州，那可是我大唐的一块富庶之地啊！俗话说：天下富饶之地，唯’杨一益二’是也，能得到这样的封地，在别的皇子羡慕还来不及，你们俩干嘛这表情？"

　　我无语落泪，无力地依偎在杨妃的身旁，杨妃叹道："恪儿，我担心啊！"

　　"母妃，不用担心，儿定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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