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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不屑地看了承乾一眼。他真是的,怎么看事情总是以大人的眼光去看,他难道就没有看到这一场疾病带给母后的好处吗?平日里,为了大唐,母后呕心沥血,多累啊!这一病,好不容易可以安静地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他倒好,反而希望母后早日安康,真是不孝。

  见我一脸的不屑,承乾略显吃惊:"高阳,你干嘛这个表情?"

  "太子哥哥,我倒不希望母后早日安康,我真的很感谢佛祖能让母后大病一场。你看,现在母后不用我们劝也知道乖乖休息了,这样多好!"

  承乾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中流露着从未有过的愤怒与冷漠。我的话让他如闻鬼魅之言,紧张而激动,他用力地拉着我的手,扯过那朵我摆弄多时的琼花,扔在地上,用力踩碎,恨恨地说道:"高阳,在母后病重的时候,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莫非你成心诅咒母后,为的是好让那杨妃入主东宫!"

  我被眼前的承乾吓愣了,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话中的字句,也无法分析他话中的含义,我红着眼睛,用力挣扎,可是却无力逃脱他的禁锢。

  "太子哥哥,你弄疼我了。"

  "谁是你哥哥,我可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妹妹。"

  我用力挣脱他的禁锢,望着被他扭红的手腕,委屈地红了眼睛。我恨恨地瞪着一脸愤怒的承乾,耳畔回荡着他刚才的话:"谁是你哥哥?谁是你哥哥?"

  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即便是在以前,我做了错事,激怒了承乾,他也未曾如此的对我。我不知道今天他又是受了谁的气,可是我却发誓绝对不会原谅他。我是高阳,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大唐最美丽的公主,我有着我的骄傲,你承乾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又不是你的出气筒!

  我恨恨地跺了跺脚,红着脸赌气地说道:"你以为我稀罕你做我哥哥啊,我再也不理你了,你欺负我,我告诉三哥去!"

  "李恪、李恪……又是李恪!果然是李恪!"

  "三哥最好了,三哥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对我,三哥他才不会欺负我!"

  "有本事,你就跟着李恪一辈子,他能护你一辈子吗?高阳,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为了李恪,你居然不念母后的养育之恩、疼爱之情,在母后病重之时,你居然还有心思去杨妃宫中赏那亡国之花,你居然还希望母后的病永远不好,母后她真是白养了你这些年……"

  承乾恶毒的言语让我愤愤难平,他作为母后的儿子,可曾看到母后灯下的劳累?他作为母后的儿子,可曾有心为母后分担?我无法分担母后的劳累已经是万分懊恼了,此刻见母后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休息的良机而为母后高兴,他居然说我不孝,我看他才是大不孝!

  见我无言以对,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抖了抖衣袂,用力将我推向一边,焦急地向母后的寝宫跑去。

  望着承乾的背影,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为有这样的哥哥而感到失落,也为大唐有这样的储君而担忧。像承乾这样浮躁的储君,怎么可能延续父皇引以为傲的贞观?又怎么能带领大唐走向辉煌?

  那时候的我很小,我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片天空,只能用小孩子的心思去窥探这个世界。我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很大很大,而且还很复杂,我也不知道大人的世界中处处充满了陷阱与危机。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了当日承乾的想法,明白了他为何那么担忧母后的病情,当我明白了那一切后,我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懊悔,也为自己当初的想法而无地自容。母后,我慈爱的母后,多年的劳累已经让她的身体柔弱得如同秋夜的残花,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很快击垮了她柔弱的身体,让她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深渊。

  10

  贞观十年的初夏,这个看似平静的季节,噩梦却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我们走来,就在这个初夏,我第一次见证了生命的脆弱,第一次面临了人生的无奈,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伤悲。

  我的母后长孙皇后,于贞观八年,从幸九成宫,染疾危惙,后经太医调理已有好转,哪知在贞观十年春,因受了夜风,偶遇风寒,病重不治,于六月初,在立政殿去世,时年三十六岁。整个大唐都为痛失了这位年轻的贤后而悲伤不已,百姓们自发前往寺庙为母后超度,希望她的灵魂能早登极乐。森森大明宫换上了肃穆的戎装,暗暗苍天也伴随着母后的仙逝而越发悲苍。同年十一月,母后的灵柩葬于昭陵,谥曰文德,后改上尊号曰文德顺圣皇后。

  我从不知道,在这大明宫中,死亡的脚步居然离我是如此的近,母后慈爱的关心与美丽的笑容,一切仿佛还在昨天,而今却物是人非……

  我一身孝服,孤独地站在人去楼空的立政殿前端的回廊上。肃穆的立政殿从今以后,将只留下我对母亲的思念。

  还记得贞观三年的春天,就在这里,母后第一次为我画上了弯弯的娥眉,我还记得她那深邃的眼眸,眼眸中盈满温暖笑意,让我忍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母后的怀抱是我温暖的港湾,我曾为我是她的女儿而感到无比的自豪。犹记得母后带着暖暖的笑意,拉起我稚嫩的小手,在这里,教我迈开人生的第一步。也是母后,她亲启朱唇,教我第一次叫出了那个慈爱的称呼--母后!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发现了母后头上的白发……

  手中的琼花枯了残了。我曾说过要采来琼花放到母亲的宫中,让她感受春的气息,谁知道母亲还没有看到我亲手摘来的琼花,便如此匆匆地离我而去。

  我哀伤地走进立政殿,轻轻将琼花放到香案上。忽然,一只手抓过琼花,狠狠地将它扔在地上,用脚碾碎。我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却看见了承乾愤怒的眼眸。

  我一边抽噎,一边质问道:"你干嘛踩碎了我送给母后的琼花?

  承乾鄙夷地看着我道:"亡国之花,不配放到母后的灵前!"

  我不明承乾话中的意思,只是伤心地拾起地上的花叫道:"我要告诉父皇,你故意踩碎了我送给母后的花。"

  "就知道告诉父皇,什么事都要找人帮忙,真是个闯祸精!要不是你,母后怎么可能死?"

  我不明白承乾话中的意思,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母后是因为我去世的?"

  "你根本就不配叫她母后!你以为你是谁?大唐最尊贵的公主,父皇的嫡生女儿?你以为你真是母后亲生的吗?笑话!"

  "你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是母后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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