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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想起来我就忍不住要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无尘这家伙总会在我沾沾自喜时战抖几下,说什么看我笑,他发寒,浑身泛冷。

  无尘啊无尘,有你在身边,我倍感幸福啊!

  正在胡思乱想间,前廊下闪出个人影来。招徕客栈的掌堂管事华叔一路小跑了过来,脸上那神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华叔年纪虽大了一些,腿脚倒还不错,看他跑得利索,鞋底连点儿尘星都没溅起来。

  我放下手里的笔,迎上他的视线,"慌什么,大白天的,后面有鬼追你?"

  "我找公子说点事……前面的事。"华叔对我点头哈腰地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到梅林里的无尘身上。我努努嘴,示意华叔过去找他。

  自从入住无缺城的那天起,我和无尘之间立下了规矩,无关人不管无关事。这座招徕客栈既然是他花钱翻修开张的买卖,自然凡事由他做主,包括前面的伙计到一应大小事务,一概与我无干。

  苏府花园子被我正式改名叫做"花园",说给他时,他嘴角抽了抽,却没敢多言。我满意地点点头,找人去换了一副匾额挂在月门上。

  前堂归他,后园归我,泾渭分明,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虽然吵吵闹闹的,总归不伤和气。偶尔他气极摔了砸了东西,也只拣自己的下手。

  华叔在梅林里转了几个弯,走到无尘跟前,拽住他的袖子嘀咕了半天。无尘回头看看我,一脸为难的样子,估计是前面出现了华叔应付不了的状况。

  这一来,倒把我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华叔这人平日里好口儿小酒,贪杯但从不误事,人精乖得很,一般待人接物的事难不了他。今儿个摆出这么一副哀怨的晚娘脸,恐怕招徕客栈这次招来了太岁爷,不好下铲子动土呢。

  残冬时节的无缺城,像是一座冰封住的孤城,这里从来没有官家,城里的人们只认得望舒山庄。曾经冷寂无言的冰城,现如今挤满了神神秘秘的江湖人,没有人告诉别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同时却也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传说中百年凝结的凝晶雪再过一阵子就要绽放,无缺城无论白天还是夜里,愈来愈不太平了。总听人说荒郊野地里有死尸,从来没人敢去认领,最后都是望舒山庄派下人去清理的,怕尸体曝露太久,引来疫症肆虐。

  我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管。

  无尘前脚随着华叔走了,我立刻把摊在案上的画纸小心地卷了起来,捧起砚台走回外廊下的书房。还没等我把手里的砚台放下,无尘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拽住我的手腕就往外跑。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被他拖着一路直奔前堂,我在临迈进门槛时,死活不肯再多走一步,"说好了前面归你后面归我,拖我过来干吗?"

  他回头扫我一眼,只那一眼就够我闭上嘴,乖乖地跟着他走了进去。两年相处,从来没见他露出过那么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招徕客栈究竟招来了什么活祖宗啊?

  第五十二章香墨落朱颜

  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相伴来。

  无尘拽着我走到大堂的柜案旁,华叔凑过来,小声说道:"雅间里的那位小爷,住了两天上房,今儿个说是饭后就走,伙计去付账,他却想赖。"

  "哦?"我挑眉,斜了华叔一眼,"不过是个想要白吃白住的货色,你也打发不了?"

  华叔嘿嘿笑着,露出两排黄金灿烂的大牙,"如果是一般货色,断不会请姑娘出面了。实和姑娘说吧,伙计刚才过去时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一回来脸色变了不说,话也不会说了,竟然成了个哑子。"

  "变哑巴了?"怔了一下,我转头看向无尘,他默然地点头,"过去照个面的工夫就让人做了手脚,那位果然不简单。"

  凝神想了想,心里已有计较,恶人还须恶人磨,对付这等泼皮无赖还用得着客气么?

  一把掀开雅间的纱帐,窗阁下坐着个麻衫少年。窗外的日光隔纸倾洒了满室,将他的身影笼在淡薄日曦下。

  少年身形略显消瘦,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见我走进房里,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转过头,迎面对我展出一抹浅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露出笑容,缓步走到他的桌前,"这位公子可是最近才来无缺城吗?"

  见他没有招呼我的意思,我便老着脸皮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自行坐下。目光在桌面上一溜而过,几盘时鲜菜肴,清酒一壶,分明只他一个人,桌上却摆着两只碗两双筷子。

  我与他互相打量了片刻,真真是没想到,这么个清俊的少年郎会是想要白吃白住的无赖。看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分明透着大家风范,绝不是一般市井流氓的流里流气。

  "公子不愿意说,我也不多问,只是听说公子要离开,能否先把欠下的账付了呢?"

  少年一双星眸瞬息闪过我的眉眼间,突然扯出个极是轻浮的笑容,"这位姐姐想必是老板娘了?"

  我摇头,"不是,我只是招徕客栈里的一介闲人。"

  "哦?闲人也敢来管本少爷的事?!"他嗤了一声,抄起筷子伸到鱼碟里,"本少爷想住就住,爱走就走,你奈我何?"

  一席话说得我牙根痒痒,这欠调教的小屁孩居然在我面前充起大爷来了。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可亲,"公子是江湖上的人,自然来去自如,无人敢管。但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公子不会连区区几两银钱都要赖了小店的吧?"

  最后一个赖字,我刻意咬得很重。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鱼肉,再细细地将鱼骨头吐在小碟子里,又舀起一勺汤喝了,才从麻布内襟中抽出一条上好的丝绢手帕擦去嘴角的油渍,张口说道:"这点子钱放在两天前根本入不了本少爷的眼,只是今非昔比,我如今身上半分铜子儿也无,哪里给你钱付账?"

  能把吃霸王饭住霸王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这小子当属天下第一!

  "身上无钱事小,出手伤人就是公子的不该。既然公子实在拿不出钱来付账,我替公子做个东道,这店钱就免了。"

  少年单薄的双唇动了动,眼眸半眯着,纤长眼睫在脸上投下淡影。偏过头看了我几眼,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不过……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伙计一马,收了那些作弄人的手段,否则……"

  他的修眉一轩,笑问:"否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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