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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心中一点灵光闪过,我脱口而出:"清吟小筑的红姨,是太子殿下的人吧?!"

  他颔首,神思却已飘到远方,仿佛在追忆着美人未逝的年代。风华无双,绝胜风流,浅颦轻笑间勾魂摄魄,引人无限遐思。

  "不语可知当年追杀你们的匪人,是栎炀国的刺客?华容公子……不,该称作栎炀国君才是,在阿荻途经乱界时派出杀手,一为试探他的底细,二为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若是当日你们不幸遇害,则他必然立时筹划对东皋发兵,虽然仓促,也别无选择。

  "天幸你们回到东皋,虽然给了琰昊君三年的备期,却再无碍于我东皋皇世子的安危。这些,阿荻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他多年隐忍,又岂会真心相信那琰昊君?你问我赌什么,我便赌与阿荻血肉至亲的兄弟情谊,赌他不会为了皇位昧心取我性命。

  "虽然我多少也知道这是个赌不赢的局,却还是愿意一试。"他唇角一丝苦笑,淡去了眉宇间秀雅的气度,"江偃的展家肯陪他演一出花间戏蝶的闹剧。这些年我观望着,他想夺我的太子位,只怕还有些牵强。清吟虽是他安排在东皋四处游走的眼线,但当家的红姨却是本太子的人。后来他接你入府,整日忙于联络朝中重臣,夜夜歌舞,别有用心。我一概装作不知,太子的名头并非虚叫,我自然也有我的手段。看他折腾得热闹,父皇倒曾笑说他精神头十足,不如趁早生几个小世子出来,收敛下野马似的性子。"

  他顿了顿,接着续道:"我之所以把这些话告诉你,因为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也是离他最远的那个。这些年我们兄弟彼此猜忌,相互防备,他不累,我累。若是他只要我这顶太子冠,我让与他便是。但是他的心里装了恨,那恨让他将身边所有人都看作敌人。是我和父皇,当年亏欠了他的,亏欠了荷君夫人的。他若要,将这一切还给他就是。"

  我走到轩窗前,探身看向水月阁下的一泓幽潭。东皋的水质极怪,虽已入冬,却不结冰,且水中白莲长开不败。不知是何缘故。

  举起手中的翠玉杯,指尖微扬。玉杯脱手而落,咚的一声砸进水里,溅起点点涟漪。

  "殿下请看,这玉杯入水,分明只溅起一点水波,却带出了无数涟漪。一个圈外又一个圈,环环相扣,牵连不断。殿下可知这玲珑的道理是局中隐局,步步惊心?"

  靠在雕栏边看着他,我绽出会心的一笑。

  直到简笙的身影消失不见,我仍旧未改笑颜,水面的涟漪早已褪去。碧华从帷幕后走出来,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我抬手拉住他的衣袖,他就势靠向我的肩头。

  "姑娘可真是拿着别人的东西糟蹋不心疼,好好一个翠玉冻霜杯,又没了。"他薄嗔的口吻荡过我的耳畔,酥得人快没了骨头。

  "你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年太子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少了?十里寒湖都给你造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嗤了一声,我拍开他摸在脸上的色爪。

  "那姑娘也早该知道,他并非真心为我,伶人无心只爱财,拿身子换银子,有什么错了?"他的手改摸为搂,揽在我的腰上,一双搽着胭脂的唇探了过来。

  我别过脸去,他亲在我的脖子上。我皱着眉,捏住他的脸,用力拧了两把。

  "和谁学得这么不正经?以前看着倒还规矩老实,原来也是个急切的。"

  扑哧!话音刚落,他被逗笑,脸上现出两道红印子,"若说色,我可比不得姑娘。从来都是姑娘想摸便摸,要抱就抱。今儿个碧华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怎么就成了急切的?若说跟谁学的,还是姑娘教得好呢。"

  被他将了一军,原来这大美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有一张刁嘴。

  "今日我在这里见了太子,碧华是不是也该给我一句话了?你是向着他些呢,还是偏着我些,我可是将身家性命赌在碧华大美人身上了。"

  他懒懒地靠向身后的锦缎绫罗堆,又懒懒地扯出个笑来,一副讨打的嘴脸,"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就发现,玉笙公子的真实心意了呢?"

  我想了想,如实以告,"那一年来风莲,我曾在女儿节捡到一只荷灯。记得里面写着两句话,镜花水月总是空,玉笙吹醒碧华梦。后来再见到你,心里大概有了些模子。前几日在太子府转了一圈,看到了太子妃殿下,谈起名满风莲的玉笙公子迷恋流伶,千金一掷造寒湖,太子殿下是真心恋慕你,抑或是在逃避着那个冰山一样的美人?他给自己造出这么大个风流的名声,又是为了成全谁呢?"

  "成全谁?"他挑了挑眉,等着我说下文。

  我咯咯笑了几声,"为了成全我和碧华你这天下第一大美人啊!"

  碧华朗声而笑,蓦地抓住我的手腕,"那姑娘可知皇世子殿下为何要你知晓我这个伶人的存在?"

  "自然是为了……让我在半梦半醒时,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为了,怕我太过沉醉东风,忘了桃花易落的道理。"

  碧华,你是简荻下在太子身边的一颗隐棋,却也是颗能够成就我的覆子。这一场豪赌,局中有东皋的皇权,有太子殿下,有皇世子,有你,有我,还有万千黎民的生死存亡。

  一子错,满盘皆输,谁才能最后赢了天下,赢了终局,且看各自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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