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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我的耳中,或许是因为月光太凄清,他平静的音调下藏尽了悲凉。

  一滴泪滑落他的指尖,他弯起手指,看着那泪化开,复又跌落。

  "唱得这么难听,我又不会罚你,怎么又哭了?既然不会唱歌,那就陪我喝酒吧。"

  他含一口酒到嘴里,忽然低下头噙住我的唇。我张开口,尝到了甜美的酒浆中隐约咸涩的味道。

  这香醇的梨花白,也并非只有香甜一味啊……

  他的双唇与我的紧贴,辗转缠绵,我用力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这一切都是梦,唯有今夜清冷的月光为证。

  心口漫过一阵痛楚,终让我明白了这一刻的真实。

  清晨的第一缕朝霞照耀在含章宫的重楼高阁上,我坐在东皋贵人的宫车里,掀起帘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九重宫阙。

  车卷尘烟,铜铃叮当作响,伴着我逐渐离含章宫远去。

  踏出这场繁华到极致的神仙梦境,今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天高水远,前路漫漫。

  唯愿此生,自在逍遥……

  第一卷之番外·当时明月在

  第一卷之番外

  当时明月在

  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

  似烟非烟。

  我在寂静的长夜中醒来,窗前的珠纱帘被晚风拂动,倾泻下满室月光。

  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浅酌独眠,风过帘栊,我独自靠在九曲栏杆旁,安静地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月回我无声,我便也无须多言,与它遥相对看。

  浮生玲珑,我仿佛是做了一场久睡不醒的梦。梦中,花树下巧立着娇笑嫣然的绿衣女子,她的满头长发乌黑,总是轻盈地在脑后绾个髻。

  记得,我曾托起她的青丝,信誓旦旦道:"此生愿为卿绾青丝,描鬓眉。"

  青丝亦情丝,她回我一个温婉浅笑,点着我的额头道:"兰儿又说傻话了,我可没有这份福气。"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我梦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流年多少春暮,转瞬而过。花开花落,世事万千变幻。

  我喝了一口杯中酒,酒浆苦中微甜,正合了我当下的心意。

  满庭院的芳菲,满庭院的春花暮雨。下雨了,雨丝纤细,洋洋洒洒地从天上飘下来。

  我的袖口被雨打湿,同样的春华时节,她也曾经笑说:"兰儿还不快进来呢,当心伤寒,又要闹着要桂花糖吃了。"

  我笑了笑,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她坐在床前为我抹去额角的汗渍,满心怜惜地望着我,想说些苛责的话来,可看到我唇角轻挽起的浅笑,她便又掩住了口。

  她的手很软,很温,抚在我的额头上,是种让人渴求的安慰。

  那时候,她正是韶华青春,含章宫里的宫人们每每看到她,总是恭谨地称呼一声连碧姑娘。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连碧,连碧,韧草如碧,她说这不是她原来的名字,可我也不在乎,她叫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她终究还是那个爱笑爱说的她,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贵人。

  一只枯槁的手握着我的,我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她说她叫连慧。我点点头,她说她只是个下人,我母亲的下人。

  我的母亲?记忆中,我是从来没有母亲的。

  连慧盯着我看了良久,缓缓地对我道:"公子今后莫再露出刚才那种神情,否则夫人看到会不喜。"

  她口中的夫人,是醒月国国君最宠爱的妃子,是天下驰名的流月夫人,却不是我的母亲。

  连慧将我带进宏伟的宫殿,华灯映彩,飞纱横漫,我看到黄金雁翅榻上端坐的女子。

  她美如辉月,冷胜冰霜。

  她,就是我的母亲吗?

  我忍不住冲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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