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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


  “你可还记得今天他端给你的是什么茶?饮的什么酒?晚饭吃的又是什么?用的盘碗杯碟都是什么瓷?”

  玉冰仔细追索:“嗯……茶是君山银针,酒是临邛文君酒,晚饭是……”玉冰不说了,她忽然发现,西门先生的日子的确是过得挺舒适、挺讲究的。

  南宫傲点头:“你见过有几个私塾先生是这么过日子的?”

  玉冰微微蹙眉:“这也算不了什么,他以前在我家,爹爹想必不会亏待他。虽说如今不在府里了,总不会全无干系。”

  “这就是了。岛主避世二十年,若无大事,岂会出门?且一出来就找到这儿,其中难道会没有文章?”

  “管他有什么文章,总不会害我。”

  南宫傲冷笑:“人心难料,连你的亲娘都会为权为势舍了你,何况别人!你白在王府里住了二十几年,难道就不知官场险恶?这些为朝廷办事的,哪一个不是两面三刀、胸藏丘壑?所谓为政以德,不过是哄骗那些无知百姓的,道德君子做不了官,你相信他们才真叫傻呢!”

  玉冰被说得心烦意乱:“依你说还谁都信不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至少我不会害你。”南宫傲忙着帮玉冰穿好衣服。

  “做什么去?”

  “你真的不想知道他们的秘密么?”南宫傲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玉冰心中一动,不言声了。

  朔风凛凛,玉冰裹紧了身上的紫色织金蟒绒大氅,还是觉得冷。街道上冷冷清清,小城中的居民早已入梦,只有几家妓院的门口依旧红灯高悬,欢歌笑语随着夜风丝丝缕缕流窜到小城的各个角落,撩拨着人们心底的欲望和不甘寂寞的钱袋。

  都说是“饱暖思淫欲”,但在这贫穷和饥饿的年代,人类的所谓“淫欲”也并没因肚腹的空虚而消蚀,相反,这种出卖肉体的行业倒更加蓬勃兴旺起来。饥饿与贫穷消蚀的只是尊严和廉耻,却刺激得人们肉体的欲望泛滥成灾。为之作注解的,是人类心灵深处那难遣的空虚。

  他们在挂着“迷香阁”牌匾的大门前停下了。玉冰惊愕地瞪着门里那歌乐喧阗的院落,犹疑地道:“你确定……西门先生是到这里来了?”纵然她不谙世事,也立刻就猜出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南宫傲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容:“西门先生怎么就不能到这儿来?难道你看不见?这里红灯高悬,它的大门就堂堂正正开在大街上!这儿是城里有名的娱乐场,伺候的都是高官富贾、各界名流,寻常百姓想进还进不来呢!”

  玉冰垂首不语。南宫傲看着她,唇边掠过一丝痛楚的痉挛,急忙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半晌冷笑道:“你不想进去赏鉴赏鉴?”

  玉冰扭身便走。南宫傲一把拖住她,凄然强笑:“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玉冰无奈轻叹:“你到底要干什么?”

  “随我来!”南宫傲牵着她的手,绕过妓院的花墙,钻进一条漆黑的窄巷。巷子两侧各是一排房屋,走不多远,房屋没有了,又是一带花墙。玉冰打量墙内,树影森森,假山飞檐,估计是这家妓院的后花园。南宫傲伏在她耳边悄语:“咱们跳进去。”

  玉冰一呆:“跳墙?”

  南宫傲白了她一眼:“想做君子,就别跟着出来!”

  玉冰咬咬嘴唇:“好吧……可是,怎么跳?”

  “我不是教过你轻功?”

  玉冰面有愧色:“抱歉,自从和你分手,我就再没练过武功。以前学的,大概也忘得差不多了。”

  南宫傲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懒虫儿,收你这样徒弟,活活气死师父!”手臂一揽她的腰,轻轻飘过了墙头。

  玉冰没想到,在妓院的后面居然会有这样一座优雅的庭园。并不广阔的空间内,些山滴水的点缀极尽巧思,脱略凡俗,显系名家手笔。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这里竟是妓院的一部分。

  转过假山池塘,迎面一座小楼,窗内透出灯光。小楼周围几个人影晃来晃去,像是警卫。前面的喧笑声隐隐传来,更衬托出这里异样的冷寂。

  南宫傲观察了一阵,确定这里再无埋伏,才回头向玉冰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可妄动,然后便如一道隐去了光芒的闪电,在花木的阴影里消失了。

  玉冰一动不敢动,焦急地等待着,这一刻仿佛变得无限长。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傲回来了,玉冰长长松了口气。两个人手牵着手,借着花树的掩护悄悄潜至楼下,玉冰这时才发现,那些警卫已不见了。

  屋内隐隐传出人声,有男有女,像是在争吵。玉冰忽然觉得,那个女声颇为耳熟。透过厚密的窗纱,隐约可见屋里是两男一女,正在疑惑,南宫傲已经把一角窗纱轻轻掀开了。

  玉冰心头撞鹿,强捺着紧张向里偷窥。这一看,却险些惊叫出声,屋里的三个人原来她都认识。那女子就是她的闺中好友钟玉鸾,另一个是钟继宪,还有一个,竟然是“文安”!

  就听玉鸾忿忿地嚷:“要嫁你自己去嫁,我不去!我是先皇钦封的堂堂郡主,凭什么要我屈尊下嫁一个江湖莽夫?他凭哪一点配得上我?”

  钟继宪耐着性子劝哄:“为父兄的又岂能委屈了你?那慕家也算是当今名门世家,慕春风虽无功名,在江湖上也是声名显赫,人称‘玉剑子都’,万中选一的人才,绝不辱没了妹妹,明日你见了就知道了。白丁怕什么,给他弄个功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玉鸾啐道:“我管他是什么,我不要!你们背地里爱怎么勾勾搭搭我不管,别拿着我作情儿!我就是看不上这路甘当走狗的贱骨头!你稀罕他,你自己要吧!”

  钟继宪大怒:“你不嫁也得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不就是看上了夏雨卿吗?人家不要你,你就甘心替他守活寡……”

  一语未完,玉鸾已抄起桌上的茶壶砸了过去,“你滚!”茶壶在墙上摔得粉碎,玉鸾放声大哭。

  钟继宪厉声道:“你闹吧!闹够了,该嫁还得嫁!此事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玉冰听到这儿,暗自深深叹了口气,不禁对玉鸾起了同病相连之心。又听“文安”道:

  “少主息怒,此事尚且未定,慕春风其人,也需进一步了解,他是否能配合我们共谋大计,还很难说,何必在此时与郡主伤了和气?何况慕家寨虽能领袖武林,终属草莽野流,对其施恩太厚,似也有失王爷身份。郡主毕竟是金玉之体,轻易许嫁,也易使慕春风起疑。此事不如暂缓,待我们彻底摸清了对方情况,再作打算,未知少主以为如何?”

  玉冰微微皱眉:这“文安”的声音怎么不大对劲儿?正疑惑,南宫傲忽把她的胳膊一拽,揽着她的腰迅速退到假山的阴影里。刚刚藏好,就见前面花间甬路上快步走来一个人,玉冰一见,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又是一个“文安”!

  南宫傲及时地捂住了玉冰的嘴,向她摇了摇头,示意那不是同一个人。

  就见“文安”在小楼门前停下了,左右看看,似乎犹豫了一阵,推门走了进去。他刚一关门,南宫傲便挟着玉冰飞一般溜出了园子,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到私塾,就见书斋里灯火通明,西门先生、岛主和贺绿娇正在等着他们。南宫傲进门就道:“到底怎么回事,干脆摊牌吧!”

  三个人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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