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莲华(105)_潘姝雅

一零五

　　玉冰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你听我说，我不止爱你，我还崇拜你。正因为这样，我不能容忍你受苦，更不能容忍你受辱。我不能让你没有尊严卑微地活着，我不能让我的爱被人践踏。那样我比死都痛苦！所以，你要真的爱我，就自由自在好好地活着，昂首挺胸地活着。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骄傲，让我永远为你骄傲吧！这就够了！相爱不一定相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就是要朝朝暮暮与你相守！我情愿为你受辱受苦，别人怎么待我我不在乎，没有你，自由有什么用？活着根本没有意义！我不想当你崇拜的偶像，我只想做你的丈夫！”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至少我们可以守在一起！做你的婢女怎么了？在家的时候我不就是你的婢女吗？每天伺候你梳头穿衣，为你叠被铺床，陪你读书作画，弹琴下棋，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林外传来，南宫傲立刻警觉：“谁？”

　　脚步声停下了，一个柔细的声音在林外轻轻呼唤：“长公主……”

　　“远鸿？”玉冰惊讶道，“你没事了？”

　　叶远鸿犹犹豫豫走了过来，畏怯地看了南宫傲一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住，深施一礼：“小人拜见恩公！”

　　南宫傲一怔：“是你？”

　　玉冰关心地打量着叶远鸿：“你不好好休息，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你没受伤吗？”

　　“托长公主洪福，小人已无大碍。瑞嫂说，那恶贼意在长公主，对二位姐姐和小人只是用的虚招，所以小人方才只是被其掌力震昏，并未受伤。”

　　“虽如此，也不可大意，回去歇着吧！”

　　叶远鸿嗫嚅着，没动地方。

　　玉冰笑了笑：“跟翠儿说我就回去，夏公子发脾气不必理他。”

　　叶远鸿应声知趣地走了。南宫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问玉冰：“他怎么会跟着你？”

　　玉冰简略地述说了收留叶远鸿的经过。南宫傲听完，沉默半晌，道：“你知道他是……”

　　“我知道。”玉冰深深地注视着他，“但我想，那不是他的错。以前我不懂，可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才觉得，人生在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其实并不容易……”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远鸿毕竟只是个孩子，我既有能力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又何妨帮帮他呢？”

　　“你难道不嫌他……他以前……”

　　“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那不能代表他的一生，对不对？”

　　南宫傲望着她，思绪缭乱，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可以毫无芥蒂地容纳叶远鸿，那么，是否也可以对他……

　　她的容忍可以到怎样一个限度呢？

　　他从不想对人诉说过去的苦难，从不愿触及那些永难愈合的伤口，即便偶尔的回忆也令他难以承受，那一段历史，始终都是他生命的禁区。

　　可是忽然间，他很想把一切都说出来，想把压在心上的这块沉重的巨石搬开。他渴望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她，渴望她能敞开胸怀、毫无芥蒂地接纳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他。千言万语在他舌尖涌动着，倾诉的渴望骤然变得那么强烈，他不由得激动地战栗起来。

　　“你冷吗？”玉冰抚摸着他单薄的衣服，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为他裹在身上，“往后愈凉了，你自己要记得添衣。没人在身边照顾，凡事都得自己留心……”

　　南宫傲猝然捉住了她的手，叫了一声：“冰儿……”却再也说不出。

　　“我该回去了，你……千万珍重。”说完，玉冰转身就走。

　　南宫傲急切地喊住了她：“等等！”

　　玉冰停步回头，静静地等待着。

　　南宫傲踟蹰半晌，把蕉叶琴捧到她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你留着它，就当是我陪着你……”

　　玉冰接琴在手，一语不发，转身出了树林。月映琴额，闪烁着点点星光，凝目一看，是一行金漆小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朗朗的读书声传进车内，带着稚嫩的童音。玉冰心有所感，掀开窗上的垂纱向外望去。一带低矮的粉墙映入眼帘，乌油小门上悬块木牌，上有墨笔写的四个字：秋爽来学。

　　原来这是一间私塾。矮墙内是座小小院落，三间北房，坐在车上，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堂屋里七八个小小蒙童围坐在小方桌旁摇头晃脑地背书。窗下一带短篱，簇簇黄花迎着金灿灿的阳光开得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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