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莲华(98)_潘姝雅

九十八

　　大车出了城，在空旷的郊外官道上停了下来。夏雨卿跳出车外，走到前面一辆车前，轻叩车厢：“妹妹，下来歇一会儿吧！”

　　小倩打起窗帘，玉冰探出头来，四周看看：“走得好好的，停下来做什么？”

　　夏雨卿道：“你早起没吃东西，这会儿肯定饿了，再说车里憋闷，坐了这么久，也该下来透透气。你放心，这四周没人。”

　　玉冰不禁微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这可不像你了。”

　　夏雨卿笑道：“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何况出门的时候，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好好照看你，唯恐你受了委屈。你又是头一次出远门，往后颠簸劳碌的日子还长着呢，若不多加小心，身体怎么受得了？”

　　玉冰凄冷的心被这真挚的关怀温暖了，脸上浮起一个深情的微笑：“我明白，我自己会小心。这车里很舒服，不用下来了，还是走吧！”

　　“文安”把夏雨卿的马从车辕上解下来，夏雨卿骑上去，“文安”仍上了第二辆车，与金钟一左一右跨辕坐着，玉磬则坐在车尾看着箱笼。赶车的一副老家人的打扮，自始至终都无精打采，没说过一句话。他的老婆赶第一辆车，却是腆胸叠肚，神气得很，丰满过度的双颊向下耷拉着，虽长得愚笨，一双眼睛却透着机灵与风骚。这一对夫妇，连夏雨卿都不认得，是平南王特别差遣来的，男的名叫吴瑞，女的就称瑞嫂。玉冰和夏雨卿知道这二人非比寻常，因此都不肯拿他们真的当车夫使唤。

　　太阳已升起，田野上却见不到日出而作的农民。此处仍属京畿，本有大片的良田，现在却蒿草丛生，似乎久已无人耕种。不远处一座小小的村落，也听不到鸡鸣犬吠，更不见半缕炊烟。

　　官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几辆大车载着货物往京城方向赶，押车的趟子手都是彪形大汉，一个个横眉立目，颇为唬人。还有寥寥几个推小车挑担子的菜农，匆匆忙忙去城里赶早市卖菜。除此以外，就是在路边上摇来晃去的叫花子了。他们看来比任何人都闲散无聊，此时天色尚早，来来往往的只有行色匆匆的运货商贩，谁也不肯对这些乞丐多瞧一眼，却不知他们等在这里要干什么。

　　玉冰一行所乘的两辆车此时颇显得醒目了，更何况还有骑马护持在车旁的夏雨卿！即便在冠盖如云的京城闹市，雨卿也是引人注目的。他英俊轩昂的身影，不知曾牵动过多少闺中少女的梦想，在这荒凉的郊野官道上，就难怪过往行人不停地回首侧目观之不足了。

　　就仿佛苍蝇发现了一大块臭肉，叫花子们突然蜂拥而上，把两辆车和夏雨卿围在当中，一个个攀辕扯镫，乱哄哄地哀声乞求：“公子爷，赏口吃的吧！”“小姐，发发善心吧！”“您老人家开恩哪！”……有几个花子动手就去掀车帘。

　　瑞嫂手中的长鞭灵蛇一般挥了出去，几个花子立刻被卷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哭嚎起来：“打死人啦！不得了啦！杀人偿命哪！”又有几个花子叫嚷着滚到了车下扯住了马腿。

　　几匹马不安地挣扎嘶鸣起来，蹄子踢蹬着，竟甩不开那几双油污肮脏的手。

　　这些乞丐显然是存心等在这里闹事的。

　　夏雨卿厉声喝道：“再不闪开，格杀勿论！”

　　车里忽传出翠儿的声音：“小姐有令，这些人来路可疑，全数擒下，详加审问！”

　　话音甫落，一直在后车上闭目养神的吴瑞突然腾空而起，大鸟般从众丐头顶掠过，所有花子便都瘫在地上。紧跟着，瑞嫂手中变戏法般蹿出一根长绳，半空中兜出大小不一的十几个圈，正好把这些乞丐每人一圈一一套牢，跟着长绳再一抖，这些花子便被捆扎成一堆儿，再也挣扎不开了。

　　夏雨卿与金钟、文安、玉磬及看热闹的路人都不禁失声叫好。夏雨卿喝问众丐：“是谁派你们来的？”

　　连问两声不见回应，瑞嫂突然惊叫：“不好！”长鞭抖开，众丐纷纷倒地，口鼻流血，竟都死了。

　　看热闹的见出了人命，纷纷作鸟兽散。夏雨卿下马仔细察看，见众丐唇齿发黑，显然都中了剧毒。

　　瑞嫂冷冷道：“好毒辣的手段！看他们的行径，绝不是丐帮的人，却不知谁派来的。”

　　吴瑞带领金钟、文安在众丐身上仔细搜索，但一无所获。

　　夏雨卿道：“这些人既抱定必死之心，是不会在身上留下线索的。反正到时候会有官府来收拾，我们不必多管，尽快离开此地。”

　　经过了这样一场风波，人人心绪不佳，一路上都格外地沉默。玉冰命翠儿和小倩卷起两旁的窗帘，夏雨卿看见了，忙道：“妹妹，快放下窗帘！”

　　玉冰淡淡道：“是非要来时，一道窗帘又岂能挡得住？”索性将门帘也卷了起来，欣赏着阳光下的郊野风景，和赶车的瑞嫂聊了起来。

　　马车离那沉寂的小村愈来愈近，一阵凄厉的哭嚎声隐隐约约从村中传了过来，还伴着尖长的嘶叫，几乎不似人声，令人惨不忍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玉冰惊疑不安地道：“出了什么事？瑞嫂，去看看吧！”

　　夏雨卿道：“不要多管闲事了，咱们赶路要紧！”驱车不停。

　　玉冰于是不再坚持。官道沿村拐弯，马车绕到村子的另一侧，尖叫声更清晰了。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几片房屋中间的空场上，三个大汉围住一名少年，其中一个汉子反剪着少年的双臂将他踩在地上，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使他的头反背过去，另两个大汉站在那里正对着少年的脸撒尿。少年衣衫破碎，满身血污，拼命挣扎嘶叫。

　　玉冰从未见过如此惨景，不由得惊怒交集，脱口高呼：“住手！”

　　三个大汉同时回过头来，咒骂了几句玉冰听不懂的脏话。就在这时，那少年猛地从大汉脚下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向两辆大车奔来，边跑边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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