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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她讲起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少年时光,自己对父亲的痛恨和渴望,对妹妹的羡慕与嫉妒,对那个男人的迷恋与钟情……她统统平铺直叙,毫不讳言——只不过,听着自己的名字不断自那双柔唇中迸出,此时的慕容澈怀内那份复杂情愫,无人可以言说。

  “令堂……先逝的令堂既然身世不明,那么很可能正是华氏子孙。”一直默默无语的华镜尘至此终于开口,“红莲与白莲本是世仇,血脉各为本国所珍视,两者之间又隔个一条长江,实不该有子弟流落在外,乃至于巧到与对方配合成婚才是。但除此之外,真的无法解释,预言中为何称你为‘莲华之女’……也许真的很简单,就是指连氏与华氏之女。”

  “我也这么猜测过。”连长安承认,“所以我自小和平常人一样,后来生出的莲印又那样与众不同……哦,是了,也许我想到了;也许原因就在那里,就在于连怀箴给我下了‘紫瑞香’,一切怪事都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紫瑞香?”华镜尘忽然笑了,“莲华之女,也许的确如此。您大概不知道吧,紫瑞香正是我红莲子弟修习内功时常用的引子,或者说,是一种可以逼出自身潜力的补药——是的,对白莲是无解剧毒,对红莲却是无上灵丹。我们的血统和我们的命运一样,原本就是阴和阳,是剑与盾,是针锋相对且截然相反的……也许您的出生本身就是偶然,或者干脆是个奇迹,这样的两支血脉竟能合二为一?真真不可思议。”

  听到这里,慕容澈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忍不住脱口问道:“即是毒药,又是补药……所以,长安吃了紫瑞香后,身体忽然出现莲印,同时又身中剧毒?”

  “剧毒?”连长安一愣,片刻后,嘴角缓缓上弯,现出一个笑影,“是的,剧毒……我想起来了。只不过后来,毒似乎不治而愈。”

  “并没有、并没有不治而愈!”这时候说话的是华镜寒,小姑娘很有些紧张——在连长安身边时,她总是这样——连声音都磕磕巴巴的,“我和尘哥哥、和尘哥哥救了叶洲的时候,他的身体里、身体里就有紫瑞香,他中了剧毒,又受了重、重伤……其实那一次他已经要死了,但尘哥哥用高明针法替他吊住一口气,然后用你的血救了他。”

  “我的……血?”

  “你忘了吗?我们在龙城的‘交易’,用三个条件换了三次你的‘莲华血’?后来其中一只灵蛭为了救叶洲,就这么用掉了。”

  连长安犹然不解:“可是叶洲怎会……怎会也中了紫瑞香的毒?”

  ——她的眼睛瞎了,她自然看不到慕容澈的脸色,否则一定会悟出点什么的。

  “……哦,是了;”问题出口不过片刻,她已自己找到了答案,“他不是白莲,紫瑞香对他应该不起作用,那其实是我身上的毒吧?这么说应该是……‘改血换脉’吗?只可能是这个,依叶洲的性格,这也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慕容澈哑然,转而不禁失笑。我真疯了,我在胡乱猜疑什么呢?他想,一遇到她的事,我总是这般满怀疯狂。

  八一、宴

  他们最终决定赶往建业——就像连长安的誓言,就像扎格尔的勇气:敢于直面,永不逃避。

  毕竟华氏兄妹所知有限,只有在那里才有所有谜题的答案,才有医治连长安双眼的方法,才有可能解决她和他怀中的“那个鬼”,才是这整个传奇的终焉。

  建业是南晋的国都,与北齐的玉京齐名,堪称当世两大繁华胜地。随着滔滔江水,宽肚的乌篷船将四人送至城下津口,然后他们弃舟登岸,凭华镜尘手中记认,在码头旁的官驿雇佣马匹软轿,接下来便不用操心,自有专人妥善安排,引他们一路入城。

  此地背倚大江,近日又缤纷多雨,满城都是挥不去的烟水气息,甚至连路上行人,都有几分闲适慵懒的姿仪。尽管外埠始终战火纷飞,尽管北齐大军曾有好几次攻至长江对岸,隔着宽阔的江水,南晋人都能清晰看见对方军帐上空飘扬的白莲旗——但那毕竟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近几载北齐军势衰微,南晋朝廷的邸报里满满都是捷信和凯歌。对建业的居民们来说,所谓“乱世”,所谓北齐的风云变幻,所谓比北齐更北的长城那一边的种种故事,都不过是远方地平线上的渺茫阴影,只要长江天险一日存在,便永远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来到这里曾是我的梦……骑在马上的慕容澈,忽然思绪翻飞。他曾多次梦想,有朝一日定要旌旗南指,亲帅大齐百万雄兵横渡天堑,叩开此处坚固的石筑城垣。然后便可以尽情领略南地胜景,在建业的长街上策马驰骋——如今梦想确乎实现了,却是以一种自己从未料想过的、无端讽刺的方式。他不禁回头望一眼连长安乘坐的软轿,口唇间反复沉吟着两个字:无常。

  连长安与华镜寒共乘一轿,自从把话彻底说开,白莲宗主与红莲少主之间的关系,倒无形中融洽许多。她虽然依旧怕她,但已不至于总躲着她,至少可以和她自如交谈了。

  “那边就是朱雀桥!”今日华镜寒精神极好,几乎将半边身子探出轿外,不住对连长安介绍建业的风物水土;显然经过长久的旅行,终于完成使命回返故乡,让她欢快异常,“这里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每年上元夜我们都会架起烟花,彻夜燃放,将夜空映照得宛如白昼。”

  “一定很美,”连长安解颐一笑,“我仿佛都能看见了。”

  华镜寒脸色立时黯然,她将身子缩了回来。“……没关系的,”她劝她,“等见了我们宗主,我一定帮你求恳,一定能找到让你重见光明的方法。”

  “谢谢你,”连长安由衷道谢;一路相处,她早已发现红莲少女虽有十七八岁,可根本还是个天真孩童,简单直白得几乎令人不可思议,“其实我已渐渐习惯黑暗了——黑暗让我冷静,让我思考从来没有想过的事,让我看清从来没有认真去看的人……”

  华镜寒微微皱眉,嘟囔道:“你和尘哥哥一样,总爱说些奇怪的话。”

  连长安明白她并无恶意,相反的,对她来说,“和尘哥哥一样”简直是种至高激赏。她忽然有些明白,那城府极深古怪孤僻的华镜尘,为什么独独为了这个小堂妹倾尽全力,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小姑娘身上赫然有某种神奇天份,让人不禁心生亲近,乃至心生怜惜;华镜尘笃定唯有她才适合成为红莲宗主,也许他是对的。

  “……再讲讲‘莲华血’的事吧,什么都可以,再讲一遍也可以。”连长安要求道。

  华镜寒的脸上有些许无奈,因为她真的已经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不过小姑娘并未将这无奈表现出来,而是不厌其烦地说:“我们从你那里带走了三只灵蛭,三份‘莲华血’。但其中一份用来救了叶洲,另一份则呈交给了宗主,只有最后一份……尘哥哥和我一直很小心保存着,在私下里研究,发现只需几滴,就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也能增加药物的效用,简直是种万灵药……”

  “很……复杂么?”连长安忽然插口。

  “复杂?”华镜寒有些不解。

  “我是说施用的方法——用来疗伤治病。”

  “哦,并不,一点都不复杂。”华镜寒答道,“这个很简单,没有什么好说的。相比之下,它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奇效才更值得仔细琢磨,只可惜即使是灵蛭,也很难长期保存鲜血……”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眼睛偷瞄着连长安脸上表情。

  长安自然清楚她的弦外之音,于是笑道:“等这一切结束,我想留在此地,叨扰你们一段时间,可好?”

  “好!好!好!”华镜寒几乎拍手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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