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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那你就去做啊!”何流苏忍不住尖叫,“将军死前既然把《白莲内典》托付给你,就等于把我们一族的命运都给了你。可你呢?这么久以来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你甚至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小姐返魂!”

  在何流苏的诘问面前,何隐竟无法直视她的目光,他侧过头去,双拳紧握,几乎将手中的大氅绞成碎片。

  终于,他回过头来,咬牙道:“流苏,你要知道……”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就在这个当口,远远地,自龙首原上太极宫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哀愁的钟声,悠长地轰鸣着,缓慢而充满悲悼。

  ……当——当——当——

  何隐的脸色瞬间变了,眸光暴涨,手臂的肌肉虬结如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被人勒住了喉咙,“先祖啊!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白莲吗?”

  在这座大江以北最为宏大华美、壮丽威严的都城里,连绵的钟声响彻云霄。从城北的龙首原沿着可供十驷马车并排而行的朱雀大街南下,不断有新的钟声加入这道合唱,最终汇成滔天的音海。

  玉京里上至八十老者,下至七八岁的幼童,都记得这钟声——都记得三年前。

  距离太极宫不远,城北一座老旧破败的独户小院门口,有位身穿粗布短衣的矮壮男子正拼命擂着门,边擂边喊:“太史大人,太史大人!是我,刘二!”

  钟声震耳欲聋,他擂了很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后是位满头银发的老者,穿着一件洗褪了色、打满补丁却很是干净的长衫——只不过齐地之风,成年男子多好长髯,他的下颌却空空如也。唯有起皱的、下垂的皮肤,倒显得更老了。

  “连太史!”那刘二满面欢喜,“您听见了吗?丧钟响了,那昏……皇帝他死了!连家的冤屈……”

  老者淡淡微笑,“刘兄弟,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太史了。至于……连家……白莲的血脉再也无法传下去,连家……不提也罢。”

  刘二见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快活,全然无法索解,不禁皱起了眉,结结巴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幸亏老者很快转移了话题,“刘兄弟,你是来送柴草的?”

  “是,是。”老实人点头不迭,连忙弯下腰,背起地上放着的一捆柴草,“我这就给您背进去。”

  “不必了,”老者道,“就请放在门外吧,我少顷自便……”

  “哪能呢?”刘二急急摆手,“您老虽然不做太史令了,可毕竟是个读书人啊!这粗活我们这些粗人干就好……”

  说着,他根本由不得老者反对,扛着柴草就进了门。

  院中的景象着实比屋外还要破败,两串苞米挂在墙上,旁边是蜿蜒的枯死的树藤。刘二见了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将柴草卸下来,仔细堆在墙角,码得整整齐齐。

  安置妥当正要转身离去,那丛生的枯藤之后忽有什么东西一动,倒把刘二吓了一跳。他大着胆子抽了根柴草拨开树藤枯草,只见一个人蜷在那里,身上穿着瞧不出颜色的破衣,沾满了尘土、汗水以及可疑的黄黄紫紫的液体。

  当他的目光从衣服移到那人裸露的手背上之时,是货真价实地跳了起来。柴草也踢飞了,人还差点儿绊了一跤,刘二就伴着那连绵不绝的钟声径直冲进了内堂,口中大叫:“连太史,院子里有个……有个大麻风!”

  老者正从屋内唯一一张桌案下的小抽屉里,摸出只小小的布包。听见他的叫声直起腰来,脸上没有半丝惊慌,只是道:“刘兄弟,那不是大麻风,只是个……只是个无处容身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他身上烂成那样……”

  “他是生了毒疮,但不会过给人的,你放心吧。”

  刘二向身后狠望了几眼,仿佛害怕那个浑身恶臭不人不鬼的乞丐跟着他冲进来似的。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安定心神,点头道:“这就好……不过连太史,听我刘二一句话,您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大家都清楚,但这种……这种人还是让他死了算了,活着也是白受罪的……”

  老者笑如春风,“我晓得,多谢刘兄弟。”

  说完,他打开手里的布包,从里头拈出三枚铜钱递过去,“劳烦您了,这是柴钱。”

  刘二摇手不迭,“几根草棍,当不得什么,太史大人您收着、收着……要我说您也该多吃几碗饭,又见瘦了……我家里还有祭祖的肴肉,下晌叫老婆送来……”

  连太史终究还是把铜钱硬塞了过去,只道:“不必。”

  刘二勉为其难收了钱,终究还是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葫芦,摆在案台上,憨厚地笑道:“这个给您,过年呢……”

  说着,仿佛害怕再被拒绝,他草草作了个揖,飞快地出门,就此扬长而去。

  钟声依旧轰鸣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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