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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这种心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妈妈咬死牙关、绝不放你,而小郡爷又被她击中软肋开始?

  不,那时候你还是斗志满满,哪怕小郡爷送来那张条子。

  条子上说,有人给南郡王夫妻吹风,道小郡爷想赎你,二老大怒,揪过儿子细问,小郡爷又不便把太子供出来,受了一顿斥责,这事大约要作罢。

  你并不觉得特别灰心。世上的道路,不管选哪一条,总要有些挫折的,端看如何应对罢了。因此你不急着难过,拈着条子只管默默的想。帘子忽而一动,小郡爷进来了。

  你怔怔的看他,口里“噫”一声。

  叫人递完条子,他怎么自个儿人又跑过来了?

  他掸掸淡青的衣襟,在你面前坐下,轻咳一声,不说话,你也不说话,片刻,他道:“家里紧急把我们叫回去那天,除了梁中使急着见我们,还有一位也在等我。”

  你目光静静抬起来,看他。

  “叶尚书。”

  你睫毛跳一下,合在下眼睑上,很快,重新抬起来,看他。

  “他向我请罪,说了他对你做的事。他知道你与我关系密切,所以过来向我请个罪……我告诉他,于礼于法,他不必对我请什么罪。但是,我相信我的徒弟,绝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小郡爷的手沉沉覆在膝盖上。你没有说话。他继续道,“所以那天我就知道了,你遭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时候,你不哭、也不告诉我实话……是怕我为难吗?今天父亲找我训斥后,我给你写了这个条子,叫人送出来,而后坐在书桌边,慢慢的想:可是这个孩子,差点死了都不舍得告诉我。她再呆在那种地方会怎么样呢?我再……也应该帮她走掉的。”

  他话里有一点什么意味?你指尖搓着裙边慢慢的想。千折百转。荡气回肠?

  宣悦冲过来,对着小郡爷跪下:“爷,千万不要!”为难的看你一眼,还是继续道,“老爷、夫人万一知道了……何况事涉太子,万一、万一……”眼圈儿都红了,声音哽在喉咙里。

  小郡爷低头不语。青色衣襟垂得那么忧伤。你盈盈福下去:“郡爷,不用为小婢涉险。妈妈那里究竟是什么意思,请容小婢去问一声罢。”

  你的语气很坚定。在这种时候,你可不容许小郡爷出事。他愿意保护你,很好,这个力量值得珍惜保留。至于现在,还是由你出面吧。你心里都已经拟了一篇稿子了,立在妈妈面前时,像是深入敌营会唔敌将的辩士,气定神闲。

  “坐。”妈妈说,居然也是神闲气定。

  “请问妈妈,您为什么不肯让我赎身呢?”你单刀直入。

  “啊,”她笑咪咪、笑咪咪,“因为你有这个资质,应该留名青史……”

  你一边在想,她说的“青史”是不是指“青楼艳史”,背脊上便爬过层鸡皮疙瘩,毫不客气打断她道,“妈妈您真的认为,我的资质这么特别,值得留下来吗?”语调仍然该死的谦恭,但一字一字咬得清楚,透着股子阴狠。

  妈妈淡淡点头:“不错。”

  “那末,您会教我四羽之舞吗?就像您教紫宛那样?”你紧接着问。

  所谓‘四羽之舞’,是舞伎中的巅峰之作,传到妈妈这一代,只有她才习得,而且在前人的舞步上别出心裁、加以点染,据说使之锦上添花,其风姿之美,倾倒整个京城。妈妈退到后台作了老板之后,这舞再也没人能跳,只在前段时间,她才决定教给紫宛,连嘉兰都无此殊荣呢——嘉兰非得去找紫宛算帐,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你问出四羽之舞,妈妈的眼睛就眯了眯,带点兴趣看着你:“不行。”

  “为什么呢?”你像是早料到这个回答,静静的问。

  “因为你学不了。”妈妈答道。

  “是。在您的心中,我的资质不如紫宛,她才是您心目中的衣钵传人。而我虽然不足以习舞,却必须作个名妓,因为深宅大院的生活不适合我,是吗?”你问。

  妈妈懒懒的点头:“是。”

  “那么我要向您证明,您是错的。”你肩背笔直,“作为证明的第一步,我不但要习得您的四羽之舞、还要习得剑舞。”

  ——呵,剑舞。如果说四羽之舞是巅峰的花朵,那么剑舞是一闪即没的星辰、是绝唱、是妈妈作舞伎时生命最华彩的篇章,之后她即被陷害、受苦楚、又翻身上来作了妈妈,再没有在人前提剑摆弄过一招半式。这支古籍中被妙手还原的舞,重新沉寂。你一提这两字,妈妈腰背也猛然坐直了,明明懒怠得像只猫一样的女人,忽变得光芒四射、然而又寒冽得像一柄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的。”你道,“我知道这支舞对您意味着什么。知道您曾经也想进某一个高贵的府第、结果却险些丧命。如今我也想到一个地方去,不管您是爱护、还是嫉妒我,我都要去。如果您要用整个院子作赌注来拦我,那我就用这条命与您下注。”

  妈妈瞳孔像针一样缩起来:“我嫉妒你?”她猛然大笑,“是的。就算是这样好了。你能学会剑舞?连四羽之舞都在你能理解的范围之外!你不过是个讨男人欢喜的小狐狸精,你以为你是谁?”

  “那么我将证明,我能学会剑舞,并且在这之后准确无误的证明给您看:我绝不会成为妓女。到那时,您必须承认,您对我的判断是错误的。那时我将请求您从我的路上让开。为此,我赌上我的命。”你端端正正跪下去,“请师傅教我,跳舞。”

  妈妈低头看你,帐幔的影子在她眼睛上,瞳孔幽暗,灵魂深处有黑色的火焰跳跃。

  “我接受你的赌注。”她这样说,“从这一刻,我会尽心竭力的教你。如果你不能作到你说的事,我会叫你生不如死。你记住,舞者的名字绝不蒙受污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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