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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他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前提是——要保证对他说这句话的人也活下去!

  面对他如此不要命的强攻,三个黑衣人一时也束手无策,脱离不得,只好用更阴狠的招式折磨他,于是刀光一闪,师走的一只胳膊脱离了躯体,再一闪,一条腿也滚到了地上……

  姜沉鱼咬住下唇,舌尖尝到腥咸的味道,用近似麻木的声音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我看见了。现在的这一切,我都看见了……我记得这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画面,我记得着惨烈屈辱悲痛绝望的声音,我要记得这一切的一切,然后——如果我这次侥幸不死,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当其中一名黑衣杀手的铁钩狠狠扎中师走的左眼,而师走却已经连惨叫都没力气,只能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声时,姜沉鱼再也看不下去,冲过去一把握住铁钩的柄,凄声道:“一百万两!我买他的性命,一百万两!”

  杀手们的动作停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由于蒙着黑巾,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姜沉鱼加重语气道:“不管雇佣你们的人是谁,他要的只不过是我的命。我的命给你们,你们留下他吧。他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我用一百万两换他一命,而这一百万两足够你们三人用一辈子了!求你们了……”

  地上的师走开始挣扎,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她的裙摆,拼命摇晃。然而,姜沉鱼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杀手,厉声道:“怎么样?你们杀人,无非是为了求财。一百万两!一个废人的性命。”

  其中看似首领的人终于开口道:“你怎么给我们钱?”

  姜沉鱼立刻从衣领里拉出一块玉,取下递出:“你们拿着这块玉去璧国找羽林军骑都尉姜孝成,他就会给你们钱。”

  杀手接过了玉,又彼此看了几眼。

  姜沉鱼忙道:“我没必要骗你们。而且,单这块玉的价值,就可卖不小的价钱。你们也应该识货。”

  杀手沉吟了一下,点头:“好。”

  “我虽然不了解你们,但听说行有行规,你们收了我的钱,就要保证实现诺言,待我死后,立刻将他送到医馆。”

  “行。”

  姜沉鱼深吸口气,转身,闭上眼睛道:“如此……你们来取我的命吧。”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看见最想见的景象。她淡淡的想,那么我会看见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那些个牵挂于心念念不忘的人,为什么不来告别?

  耳旁风声急掠而过,接着是一声惨叫,有人倒地。

  姜沉鱼错愕的睁开眼睛,就见一道红光贴着她的发髻飞了回去,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中,车夫一手持缰绳,另一只手抖了抖,红光再度飞过来,击中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他连惊叫都没发出来,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另一名杀手见大势不好,正待转身开溜,红光嗖的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腾空抛起,再狠狠摔到屋宇上,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瓦片全部碎裂,屋顶倒塌,那人落进屋里,不知死活。

  而这时,马车也已驰到了跟前,车夫用红绳将地上的师走卷起,再一把搂住姜沉鱼,把她往车厢里一丢,说了声:“走!”

  马车继续往前奔驰,除了地上的三具尸体,和一幢倒塌的屋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迅速,因此,当姜沉鱼卧在马车内部柔软的丝毡上时,依旧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四个杀手武功都相当高,师走和他们缠斗半天都不敌,而这个车夫只不过是兔起凫举的一瞬间,就解决掉了三人——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他是谁?

  没等姜沉鱼细想,呻吟声将她拉回车内,她低下头,看见遍体鳞伤的师走,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为他检查伤口。

  幸好这一路上为了假扮药女,跟江晚衣多少学了一点医术,会了最基本的包扎。因此,看着血流不止的师走,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赶紧止血。

  她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些常备药物,谢天谢地,幸好带了止血膏,可惜身旁没有纱布,只得掀起裙子,将里裙撕下,扯成布条包住止血的部位。然而,师走的伤实在太重,尤其是断臂和断腿处,布一包上,就立刻被血浸透了,药膏抹上去,也立刻被冲走,怎么也止不住……

  正愁的不知该怎么办时,两根手指伸过来,在伤口处飞快的点了几下,血势顿减。

  姜沉鱼大喜,连忙趁机将药膏抹上,再细心包好。待得一切都做完后,她这才得空回头,向那出手之人道谢:“多……”

  谢字消失了。

  马车依旧在前驰飞奔,蹄声嗒嗒,车轮滚滚,更有铁骑路过的巨大声响。然而,这辆马车却像是隔着一个空间在奔跑,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车内的场景,却是静止的。

  哪怕车灯随着颠簸摇摇晃晃;

  哪怕光影照在那人脸上明明灭灭;

  哪怕一阵风来,吹开车帘,带来外头的夜之寒意……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于姜沉鱼而言,都已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今夕是何夕。

  万水千山,天涯咫尺,竟让这个人,在这一刻,出现。

  姜沉鱼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之前,遭遇杀手时,她没有哭;

  生平第一次杀人时,她害怕的要命,却没有哭;

  看见师走被那些杀手一点点虐杀,她痛苦的无法承受,也没有哭……

  然而现在,当灾难已经解决,当她坐在柔软舒适的马车中,被水晶车灯的灯光一照,再接触到那秋水一般清润清透清澈清幽的眼眸时,眼泪,就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有一人,会是死穴。

  面对他时,无所谓理智,无所谓常理,无所谓一切一切的其他东西,只剩下情感的最真实反应——

  最柔软也最艳丽;

  最强韧也最脆弱。

  灯影斑驳,那人静静的坐着,由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别样的沉静,看着她狼狈的被扔进车厢,看着她着急为难,看着她扯裙为布,看着她将另一名男子的衣衫解开肌肤相触,看着她对着满目疮痍如何哆嗦如何笨手笨脚地处理伤口……

  他看见了她所有真实的样子。

  一想到这点,姜沉鱼又是羞涩又是窘迫又是惶恐又是别扭,还有点隐隐的惊喜、幽幽的悲伤,众多情绪叠加在一起,莫名慌乱。

  她垂下眼睛,看见自己破碎的裙子,和裸露在裙外的腿,连忙蜷缩起来,用衣摆去遮挡。

  一件披风,就那样犹自带着对方的体温,轻轻的披到了她肩上。

  她抓住那件披风,再度抬头相望,眼泪仍是流个不停。

  于是,那人又递上了手帕。

  何其熟悉的画面,仿佛是很久以前的场景重现——

  那一日,皇宫内,雪地中,他也是如此,取出手帕,融化了雪,为她擦去脸上的血。

  而这一刻,同样素洁的、没有一点花纹却显得极尽雅致的白巾再度递到了她面前。

  递巾的男子,眼神温柔。

  姜沉鱼的眼圈更红了几分,心中一个声音道:不哭,不哭,我不能再哭了,太失态了,沉鱼,太失态了……然而,为什么眼泪控制不住,一个劲的掉?为什么抬手擦了又擦,却会流的更急?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一声呼唤仿佛压抑了千年岁月,久经周折,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唇边:“公……子……”

  今夕是何夕?

  万水千山,天涯咫尺,是怎样令人畏惧的命运,让你,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的……公子。

  第十六章 璧合

  夜色深沉。

  车身轻轻震晃,姬婴望着她,时间长长,最后,轻叹一声,凑过来,亲自为她拭泪。

  姜沉鱼一动不动。

  白巾沾上眼泪,很快漾开,姬婴一点一点的帮她把眼泪擦掉,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像是在拭擦一件稀世的瓷器。

  于是她的眼泪,就神奇的止住了。

  姬婴对她笑了笑。

  姜沉鱼揪紧披风,因无法承受而垂下眼睛,却又因舍不得错过与他对视而逼自己抬起来,如此一垂一扬,翻来覆去,春水已乱,如何将息?

  幸好这时,昏迷中的师走因痛苦而发出模糊的呻吟。姜沉鱼神色一凛,原本已经消失了的一切重新回到她的意识中来,这才想起自己置身何处,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伸手掀起窗帘,发现外面的是条很僻静的小巷,而且越走越窄,不知通往何处,便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

  姬婴朝师走投去一瞥,“去能救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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