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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我摇摇头,泪如雨下,有没有人问过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日子的?老天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多年,我为的是什么?

  “爹爹。”一声稚嫩的童音,紧接着跑来一个小孩儿,看样子也就七岁左右。我心里一颤,十九年前,我第一次见君闻书……人有情,时光无情。,无论走过什么,都是走了。

  “爹爹,还不走?在外公家没吃饱,饿了。”他跑到君闻书身边磨蹭着,憨态中带着顽皮。越己也该是这个样子吧,会不会也磨蹭在杨骋风身边?我盯着那个小孩儿,心里百感交集。

  转眼间,我们各自有孩子了,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改变了我们的一切,替我们做了决定——接受不接受,都要接受!

  君闻书沉默了一会儿,“远怀,这是……姑姑。”他转过脸去。

  “远怀见过姑姑。”小孩儿恭恭敬敬地对我行了个礼。

  我忍着泪摸了摸他,便再也忍不住了,绕到车后哇地哭了出来。所有的哭,所有的笑,所有的抽丝剥茧蚀尽心力,所有说不清的恩怨,随着这声“姑姑”过去吧,都过去吧。司杏,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吧,都过去了,你活过来吧……

  君闻书轻轻地拍拍我,“司杏,你保重,别太难为自己了。很早以前,他给我写过信,说给儿子取名叫越己,我明白他有悔意。那个人……也来找过你,我和他说你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痛哭失声,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哭了,“杨骋风也来找过你,他来的时候我就原谅了他,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来的。我和他说一切都过去了,两家的恩怨该过去了,我们都得往前看,哪怕就是为了让下一辈人别像我们一样……司杏,还记得我说的么,人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总得牺牲点儿什么,让让吧,别太难为自己了,哪怕就是为了孩子。其实,我想得到的也都失去了,但我们也得向日子低头。”

  越己,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就是自己。

  我们各自上车走了,无数次的纠缠,最后依旧朝着自己的方向,各自去了。

  最想奔功名的荸荠,撕了自己的红榜;最想读书的君闻书,却不得不借助为官的势力做了商人;最想……我呢?

  命运让我们无话可说。

  一切都过去了。在湖州暖暖的冬阳中和荸荠牵手的司杏,在琅声苑里和君闻书怄气又互相扶助的司杏,在明州的杨府跳入冰冷湖水中的司杏,都过去了……

  喜怒哀乐皆是空,执著一场,也是空。

  如果命运是面镜子,我想站在镜子跟前,指着所有的往事大笑,然后大哭。我费尽心力是为了什么?他们费尽心力又是为了什么?我们如此费尽心力为了什么?我穿越了两世,无论是前世的硕士,还是今世的司杏,我不停地追逐着,是为了什么?坚持得住的是什么?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花儿在哪里?杏儿在哪里?谁能解怀远在天涯的芳草?谁能不执著于自己心里的墙?谁能从开始就知道执著于此就是对的?谁又能知道哪样的努力是值得的?

  一切都结束了。我回到泉州,也许,现在只有泉州是我应该待着的地方了。

  离店还有老远就看见囡仔在外面,我叫了她一声,她咧嘴笑了,蹒跚着往这边跑。我抱起她,从怀中掏出新买的拨浪鼓,塞到她手里一边摇着一边往店里走。囡仔高兴地笑了,栽桐出来接过她,“杏姐姐,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把囡仔交给他就往店里走,只听栽桐在后面叫了声“杏姐姐……”我愣在门口——

  一个绿衣人从柜台后面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盯着我,像隔了一千年,“你回来了?”

  八年不见,他老了,瘦了,得意洋洋的样子没有了。

  “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回——家?

  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别倔了,回家吧,越己在等你。”

  越己……我的心缩了起来。

  “八年了,你对自己真狠,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到了这里。湖州、扬州,连同你在金人脚下的老家登州我都找过了,若不是哈吉和我说起你,我真是想不到你会到这里来,你至于对自己那么狠吗?”

  哈吉?

  “我有错,你罚我,怎么罚我都认。可我问问你,越己有什么错,你让他一岁就没有了娘?”

  我心里砰的一声,越己,你还记得妈妈吗?

  “司越?谁都知道我丢了一个叫司杏的娘子,你却在这儿做司越,我问你,你真的想过越己吗?八年了,你想没想过我一个人抱着才十个月大,只会哭的越己时的慌张?你想没想过尽管娘亲不在,但他会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娘娘’时,我心里的酸痛?你想没想过每年端午节,看着越己眼巴巴地盯着别的小孩儿手上娘亲给做的五彩线时,我心里的愧疚?你想过越己吗?年年的七月初六,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等着,哪怕你就回去看一眼,给我一个信儿……就因为我,你放弃了越己。你恨我,可越己有什么错?”

  我的泪成串成串地掉下来,到了现在,所有的爱恨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越己,他是我的儿子,我对不起他。

  “你硬撑着,就是不想让我得逞,不想让我好过。可是司杏,你不原谅我,也困住了你自己。八年了,你幸福吗?你再恨我,家里再不好,看着越己,你毕竟真心笑过,可这八年当中,你有过幸福的时候吗?”

  幸福?我早已经忘了幸福是什么。八年了,一切恩怨爱恨都淡了的时候,我幸福吗?

  他慢慢地扳过我的肩,“司杏,回家吧,给我一个家吧,只剩下我和越己,不是个家呀。八年了,该付出的代价都付出了,你让咱家像个家吧,你让越己有个娘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闪着泪光的眼睛。君闻书说我自私,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坚持着自己的原则,那别人是不是也很无辜?就像越己。杨骋风说得对,画地为牢的时候,你困住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是自己。钦宽……越己……回——家?

  ……

  “娘,娘,你看我的风筝飞得多高。”越己穿着对襟的小夹衣,他长得越来越像杨骋风了,小手牵着线跑来跑去的。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活动的小身影,“越己,当心脚下,别摔着。”

  “不要紧,娘,我跑得可稳了,不信你问爹。”小家伙放着风筝,响竹发出呜呜的声音,“我最爱放风筝了,尤其喜欢这个大老虎的,爹说他以前和你放过的。”我转过身去,杨骋风正站在我身后,是的,那年他和我放过风筝,那个时候……都过去了。

  “爹还告诉我,放风筝时许愿最管用,他那年许了愿要娶你,真把你娶回来了。嘻嘻,娘,我和爹每年都放风筝,希望你早点儿回来。娘,你是不是听见了我们许的愿?”

  越己,娘对不起你。你就是娘放出去的风筝,不论在哪儿,不论多远,都牵着娘的心。

  越己牵着线跑远了,杨骋风慢慢地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他拉着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握着不动,“司杏,一切都过去吧,对与不对,都得往前看,人要放过自己。”我沉默了,却没有再动。

  无论追寻的是什么,追求了,坚持了,失败了,妥协了,然后再爬起来。在无数次的碰撞中,人总得向前看。生活是什么?这,就是生活。

  湛蓝的天空中,风筝飞翔着,再自由,也有线牵着。是的,对与不对,都得往前看。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一起仰头看着天上——那里,有越己给我们放的风筝。

  想起了纯真的年代/你给我最初的伤害/还有那让我忧愁的男孩/别问我爱会不会老/这些事有谁会知道/你还像昨天那样地微笑/夕阳下我向你眺望/你带着流水的悲伤/我记得你向我挥手的模样/别问我爱会不会变/这些事有谁能预言/请给我个回答/就像你当初看我的双眼/变幻的世界有多美/昨天的爱情像流水/你的心你的心是否停留在那一回/相爱的日子有多美/纯真的年代像流水/想要追想要追我们第一次流下的眼泪(本词为郁冬先生所做《纯真年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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