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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人和人,际遇就是这样,百般地努力,最后却只是擦肩而过。我也轻轻地笑了——荸荠,再见。

  我转身要走,人群里却传来一声惊呼。扭头看见空中飘着碎纸,听他一如既往低沉而温和的声音说:“没用了,撕了吧,该走的人都走了,我只是想告诉那个人,我考得上,这是我对她的交代。”

  我远远地看着他,他依然没有看见我。泪,慢慢地流下来。荸荠,你我近在眼前,却如同天人之隔。我知道了,你的交代我收到了。我们各自执著一场,你的交代我知道了,而我,又如何给自己交代?

  我轻轻地笑了,抬起脚步,荸荠,我收到了,再见吧。

  人的一生,谁看得清楚,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也该过去了,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在明州城里游荡了一天,还是没有找杨家。我不敢见越己,怕见了他后便无法再离开。所有的恩怨都结束了,爱谁、恨谁都结束了。越己,是我现在唯一惦念的人,但我不敢去见他。

  我还是决定回到泉州,也许那儿才是我应该待着的地方,那儿的生活才是我真正的生活。既然无力改变什么,算了,走吧。一路看着窗外,木然地往回走。

  对面来了辆车,两车错过,各自往前走,我恍惚听到后面有人在叫着什么,一个奴仆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对我行了个礼,“我家主人请问,可是司杏姑娘?”

  司杏?我一颤,谁?!

  我冷冷地说:“不是,你认错人了。”放下窗帘吩咐车夫赶路,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司杏——”

  我颤抖起来,扭过头去,指甲掐着手背。

  听了十年的声音,隔了九年,还是宛如当日在琅声苑,温和的叫我:司杏。

  我的眼睛模糊起来,为什么要遇到他?

  君闻书慢慢地走过来,一贯青色的打扮,九年不见,他原本稚嫩的脸已经棱角分明,青色的下巴说明他确实已经变成一个男人了。

  我轻轻地走下车,还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

  风,轻轻的吹着,他看着我,我看着地,两个人,像是隔了几世,他慢慢地开口:“你,好么?”

  泪涌了出来,我点点头。

  “现在在哪儿?”我摇摇头,无法面对的过去,我不想再有什么交集。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常常后悔,当初应该早放了你。”

  我的委屈,我的怨恨,我的伤心,如今全没有了,时间冲淡了一切,我只是听着。

  “可我那时候真的很难,若是没了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下来。”

  我没有动,不知该说什么。也许我该谴责他的自私,也许我该安慰他说不要紧,但我没有动,都过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如今,你过成这样,都说了吧……我对不起你……我姓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姓君,就要承担君家的事。我从小就从爹娘的吵架中知道,我爹害死了我二姐的外公,设计夺了他家的家产,我恨我的家。杨骋风娶了我二姐,收了眠芍,他知道了这件事,便拿它要挟我爹和他往外贩铜钱。虽然这买卖很多人在做,但按照律例,这是要抄家的大罪。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想让君家蹚这趟浑水,然后吞了君家。”

  这些我都知道,眠芍说了。

  “起先我并不想管,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真让杨骋风吞了也算还给人家了。你也知道,我就是想读书,喜欢读书,有时也有小小的幻想,我们两个人,哪怕就是守着一间小房子,如你说的,在窗纸上写字涂画也是乐趣。”

  我渺茫地回想着,仿佛在遥远的年代里,我曾经在君府生活过,那时我在里间整理书,他在外间看书,室内一片安静,时而风送来混着草和花的香味儿。很久远的事情了。

  “人多半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喃喃地说。

  “是,我生是君家的儿,能怎么办?想归想,尤其是后来……”君闻书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发现他盯上了你,我忍不住……”

  “少爷就因为这个害了杨家?”

  他有些吃惊,“杨骋风和你说了?”

  没人和我说,我是最后一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你有今日,也是由我造成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我也曾想放你出府,可因为有了他,我觉得无论放或不放,你都不能过你想要的日子,与其让他弄走,还不如……我也舍不得你。”

  我动了动嘴角,人无奈的时候,也只能笑笑。

  “我爹的死也和这个有关,他知道自己不死也活不了多久,杨骋风不会放过他的。是我把我爹逼到那一步的,我爹和君家,还是君家要紧,虽然君家本就是脏的。是我请林先生找了朝廷的官,也就是我现在的丈人,他曾是林先生的同乡。”君闻书的声音低沉下去,“一切都是交易,我不屑杨骋风,可自己又能好多少?结果还是……是命。我努力了,可是我……也许我太贪心了,原本就不应该留着你,害你现在……可是司杏,你能明白我么?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可我姓君啊!”

  我无语,兜兜转转中,我们似乎被命运所玩弄,由不得自己做选择。我像一只小苍蝇或小蚊子,夹在他们中间。我的命运,自己做得了主吗?

  “少爷觉得,这样做值的?”

  “值?”他有些茫然,“不值。”他摇摇头,“不值。我想要的一切都没有了,值?”他有些凄凉地笑了笑,“不值。”

  生命中有多少误会,有多少不该认识却认识了的人,又有多少本该守住却守不住的人,主动与被动的纠葛中,能够坚持的是什么?君闻书是个不幸的人,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说萧靖江有福气,为什么他说自己富贵命薄。

  我像往常那样轻轻地说:“少爷别想了,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司杏,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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