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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炎热的夏天终于尽了,我终日窝在那闷热的书库,气也透不过来,好在工作上了手,君闻书也难为不到我,我闲的时候越来越多,于是便动念头想看看书。起先,我是偷偷摸摸的,唯恐君闻书发现了,又暴发他的主仆观念,责斥我一通,因此我提高警惕,竖起一只耳朵,只要书房有点动静,立刻就掩上书,趴在那里装作发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快神经质了,便又想出一个办法:磨蹭,要领是抄书时尽量放慢速度,边抄边看,什么时候看完了什么时候交差,但又发现这样太受制于人,特别是无书可抄时,便只能干坐着。于是,我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找了一个他看似还比较高兴的机会,请他允许我看书。

  “哦?”君闻书的蚕眉轻轻一挑,“你要读书?”

  “呃,”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说闲着看看,他一定会想办法找事情给我做,那我就得不偿失了,可什么理由呢,我也想不出来。果然,君闻书下面来话儿了:

  “你是不是无事可做?”

  “呃,这个……”我不知怎么回答。

  果然,那变态的君闻书接着说:“既然无事可做,二娘事忙,以后收拾屋子由你来做吧。”

  什么?屋里的洒扫本来就是老妈子做的,哪里是二娘做的?那么大的屋子,君闻书分明是想累死我,于是我笑吟吟的说:“少爷,那么大的屋子,寻常老妈子也得来两个才做的完,若是奴婢一人做,又要管书库,恐怕会做的不精细,少爷整洁惯了,使不到的地儿,就不便宜了。”

  “你倒会说,帐算的恁快,”君闻书倚在椅背上,像一个青色的猫“我不曾说什么,你倒先编排我一阵儿。谁让你做洒扫了?只不过让你跟着二娘收拾下屋子。”

  跟着二娘收拾屋子?有什么好收拾的?我瞪着眼睛望着他。

  “你倒也不必那样看着我,”青色的猫接着说,“若是这些事情你做完了,可以看书,前提是,”他停了下来,充满寒意的望着我“不准把书弄脏弄破,更要保证我随找随在。”

  切,妈的,真是剥削阶级,榨干劳动人民的最后一滴血汗,打倒地主恶霸,打倒地主恶霸!我狠狠的在在心里喊了几十遍。

  所谓跟二娘收拾屋子,说白了,就是收拾他那间睡房。平常那屋子是由老妈子打扫的,二娘说少爷大了,不愿意外人到他房里,况且是一群老妈子。我打趣二娘说,这么说,我是内人喽?二娘说你别胡说,正经是少爷看得起你,园里多少丫环想来也来不了。我说算了吧,谁不知道是夫人不愿意。二娘警觉的问我是谁说的,我自知说漏了嘴,便吱唔过去。

  君闻书的房里确实有点富家公子的样子,宽大的暗色浮雕花檀木床,石青色银丝绣花帐子,淡青色的厚绸缎被,屋里陈设简单,绝少金物,装饰以玉石为主,只是玉石的颜色并不似常见的碧绿,靠近床前的几上摆着一个鸡血石雕就的胖娃娃,娃娃胖乎乎的躺在那里,两只圆胖胖的手抓着两只圆胖胖的脚,裂着嘴,憨态可掬,想不到雕像一样的君闻书还喜欢这玩意儿,我不禁心说果然人不可貌相,猫也有感情。

  收拾屋子倒也不是多大的事,无非就是擦擦抹抹扫扫的,费不多长时间,最麻烦的是给君闻书收拾他的衣服。君闻书有洁癖,什么都要求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二娘又古板,折个衣服都要求板板儿的。在二娘的训练下,我折衣服的水平逐渐上扬,不过,我只拣着折中衣,实在捱不过再折外衣,小衣我不折,我是两世的黄花闺女,男人的内衣,不折,二娘倒也不以为意。

  余下的时间,我便呆在书库里我那张小桌子前。宋代的印刷业已经很发达,书籍不难求,小说这个题材已初具雏形,君闻书是正统公子,读书也只读正统书,故书库里的小说少之又少,很快就被我翻完了,我只好去翻那些类似于小说的史书,心里一边暗自抱怨——君闻书真是毫无情趣。

  这样尽了一年。己酉年,我十三岁了。正月尽,二月来,梅花吐蕊,青草发芽。正是令人神思的季节。一天,我正坐在工作台前发呆,忽听书房里传来锄桑的声音:“少爷,李二娘吩咐叫司杏过内厨房一趟。”

  “哦?何事?”

  “小的不知。”

  “那去吧。”

  李二娘这个时候找我?什么事?不会又有什么祸事了吧?我心怀忐忑的跟着锄桑出了琅声苑,他却并没有带我上内厨房,反倒一拐,往外走了。

  “锄桑,你带我去哪里?”

  “你快走吧,别让少爷看见。二娘让你去外厨房,怕少爷不肯,我便说了内厨房。”

  去外厨房做甚?莫非谁要暗算我?谁知是不是二娘找我,我不去,我停下不走了。锄桑着急了,“你别这么多疑,我们这也相处大半年了,你还不相信我?真是二娘叫你。”看着锄桑的样子,也是,锄桑平时挺老实的,我将信将疑的跟了去。

  外厨房只是普通的一溜儿房子,锄桑将我带到后门,叫了声二娘,司杏来了,便转身走了。李二娘从屋里应了声,挑了帘子,喜气洋洋的看着我:“司杏,快看,是谁来了!”

  我一伸头,呆住了,布帘里露了一张瘦瘦的脸,是萧靖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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