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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最让我烦的还是抄书,其实所谓抄书,更有点类似于在前世中的做笔记,君闻书把需要我抄的部分作上标记,交侍槐给我,由我抄下来,注明出处及页码。在前世,毛笔字被视为书法,属艺术的范畴,我这应试人才没过几笔。而今世,没上过几天学,毛笔字写的也少,每次一拿起那软沓沓的笔我便犯怵,用硬笔用惯了,在纸上一划就是一堆大墨滴,比我的大腿都要粗,更遑论什么蝇头、小楷了。起初,君闻书见我每页画的几个好似蛇爬过的字,眉头都要拧上天,好在他修养还不错,只让我重抄,并不曾当面给我难堪。慢慢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办法。所谓办法,其实也挺丢人,还是回到硬笔的老套路上,只是我始终无法参透前世的签字笔的原理,没办法造个珠儿让它能留出来,索性我自创了个铅笔、毛笔的结合——拿黄杨木削尖,蘸着墨汁写,虽然写几下就要重新蘸墨,但比写毛笔强多了。我还自鸣得意的给这种笔起名叫“幸笔”因为它的主要功能是帮我对付君闻书啊。君大公子第一次见我用幸笔的成果,那惊讶之情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然后我们就有了如下对话:

  “这,这是什么?”

  “回少爷,您要奴婢抄的书。”

  “我是问你,你这是用什么涂的?”

  “回少爷,不是涂,是一笔一划抄出来的。工具嘛,”我停了停,不敢说是幸笔,“是奴婢自己作的。”

  “拿来我看。”

  我不情愿的回到我的工作台,把幸笔拿过去,君闻书仔细的看过,举着它说“这成何体统?”

  “有何不可?”

  “我让你抄书,你怎么用木棍?”

  “少爷,您当初只说要字迹清楚,不准讹误,您可没说非要用什么笔,前次奴婢倒是用毛笔写了,您却看不清,可见,什么笔写不重要,您要看的也只是内容不是?”

  “可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少爷,伯乐相马只见马而不见色,君不闻欧阳母以荻划地而教子乎?”

  君闻书张口结舌了一阵儿,终于挥挥手让我去了,我取得了小小的胜利,从此之后,我便用我的幸笔工作。

  书的防蛀工作我也做的十分上手,我经过观察发现,书之所以生虫,一是不常动,主要是通风不好,因此一定要常晒。于是我每过十天就取一格书,搬到外面晒,收时擦干架子,洒上一层艾蒿粉,再把书摆上去。搬书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我照着前世常用的平板手推车的样子让侍槐帮我做了个车——其实很简单,两根木棍钉在一块宽木板上,棍子两端安上又粗又矮的木头轮子,木板上面再钉上两根粗木棍,中间再横过一根,手推车就做成了。虽然我做的车比较简陋,笨木头轮子也不会灵活转向,但比起手抱,已经省事不少了,君闻书第一次看到这车也是惊奇万分,盯着车和我看了老半天。我又用湖草做了个草帘挂在窗上,只要天气不冷,便只上草帘而不关窗,这样书库即可保证常通风了。

  君闻书平日并不常出门,人也甚木,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什么爱好,带着饰物也和他的性格一样——一个小金龟,真是什么人爱什么。他有一个称其为林先生的老师,中年,严肃,很少和我们说笑,幸笔之事刚发时,他倒颇奇怪的看了我几眼,只是本姑娘向来不怕人看,越看我我头仰的越高。我暗中觉得他和君府的作风还真很像,真是东家如此,找的西席也意气相投,难以例外。他并不住在府里,只是每隔十天来府里一次,常听见他们二人一起谈书论道。我不知这林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科举成功的才子?还是科举失意的背运儿?而且,我也不明白,这君闻书明明是要继承君家的产业的,怎么不学着做生意,反倒天天读书?

  我天天泡在书库里,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年底,天气很冷,我住处前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我住的又是只朝东的厢房,格外更冷些。当下人的,没有厚被子盖,更没有炭火可烤,我倒宁愿天天呆在书库里。听侍槐说,府里忙着过年,李二娘也每天穿梭不停,我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无论这君府如何,我只在我这一方小天地,虽然挨点骂,倒也没什么,只是没人说话,有时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没有人牵挂,死了,也许也没人知道。

  过了年,我十二岁了。正月里,君闻书总算休息了下,我也趁机继续整理书。算来君闻书有十三岁了,依我看,他二十三岁都有,天天紧闭着嘴,好像我们能从他嘴里撬点什么珠玉。他看书也很杂,不仅是传统的经部、子部,似乎更注意看各家的评论,宋朝的理学冠绝后代,这是由当时的大氛围决定的。虽然我没份儿收拾书桌,但偶尔路过,也发现他似乎在研究什么,从借书的偏向及要我整理的材料来看,也是这样,难道他要做学者?君家可就他一个独苗儿,他不子承父业,君家的家业怎么办?君家的二位大小姐,大的十五、小的十四,都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不知她们的夫君争夺战如何了?那个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的杨聘风会娶哪个?嘿嘿,一个君家,还挺热闹。

  过了年,萧靖江十六了,不知他怎么样?参加解试了吧?也许他早忘了我,毕竟一年多了。

  我除了整书,闲下来就是想想这些事,也只有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还生活在这个世上,和这个世界有联系。

  二月二,龙抬头,吹面不寒。二月十二,花朝节,游春赏花之时。三月三,上巳日,春风骀荡。一年开始了。

  随着我的日夜努力,我的书开始整的有点上道了,君闻书要的书我基本上能比较快的找到,我曾花了点时间给他介绍码书的规律,当然,我省略了按英文字母排序的部分,他对我的工作似乎也比较满意,对我的训责也少了。后来我发现他随手抽走的书我总要费点力气才能找到原来的位置,我便借鉴了前世的代书板制度,刻了几张白木板让他抽书时插上,这样我的搜寻打击面就小很多了。

  虽然我过着书库、卧房二点一线的生活,对琅声苑慢慢的也有点熟悉了。琅声苑的人员简单,李二娘相当于总管家,四个小厮,侍槐伺侯君闻书的起居并充书僮角色,锄桑、看榆、栽桐是三个小喽罗,主要是跑个腿儿,做点杂活儿,一个时常走动的西席林先生。庭院由小厮们收拾,而屋里的洒扫是府里的老妈子来做,我是唯一一个年轻女性,当然,每天就是在暗无天日的书库里工作,除此以外,再无别人。李二娘还住在内厨房那边,侍槐住君闻书的外间,锄桑几个住在苑里的西南角,我住在西边,门前的小径是通往荷花池——圆珠湖的必经之路。圆珠湖到底什么样儿,我没见过,君闻书倒是每天黄昏都要独自去那里散散步。君闻书好静,苑子里整天就静悄悄的,只有我们这几个小毛头在一起时才会发出点笑声。我虽然也是好静之人,但总觉得,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这么好静,未必是好事,别的不说,只说无论进博功名,还是承家业,哪个不需要点魄力,像他这么文文弱弱的,将来如何担当?

  五月,琅声苑虽地处西边也听得见临松轩那边似乎人来人往很热闹。侍槐偷偷的告诉我,二小姐订婚了,我问是谁,他说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我一惊,到底是大小姐争不过二小姐,可这有违纲常啊。我问他听荷是否陪嫁,他也摇头说不知,说府里不让下人议论这回事,叫我不要声张。侍槐走后,我一个人坐了好半天,说实话,谁嫁谁与我并无影响,只是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了他们的斗争,应了多少景儿,比如我,我一个内厨房的小丫环,无故挨了两次打,听荷更不必说了,而他们之间本是姐妹,更别提有什么手足骨肉情了,所谓大户豪门,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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