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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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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太熟悉了,平均每阵子她都会听上十七八遍,已经完全养成了敏感,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会死人。 不知怎的,听见这声音她的心便沉了沉,像是某种内心隐秘的希冀和美好,突然被利刃割断沉落。 这种莫名的预感让她停了下来,停在墙头,一瞬间不想再上前。 似乎只要一上前,有什么就会在眼前刹那崩毁,再也收拾不来。 她在墙头犹豫了那么一霎,随即她想转身。 远远的前方巷角,却已经转过一个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是宁弈。 凤知微的目光,第一眼就落在了他怀中的包袱上。 随即她晃了晃。 月光阴冷的落下来,惨惨的青色,那层千年土埋过的青玉般的色泽底,是一片殷殷的血色。 血色里明光一闪,属于金属利器的寒光。 一柄短刀,插在那婴儿的当胸。 那孩子微微的张着嘴,似乎前一瞬间还在啼哭,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光泽已散,像是僵木的算盘珠子,泛着死死的黑色。 他脸颊还是那般薄嫩柔软,却已失了先前的红润,只剩一片凄凄的白,在月色里,白纸般的一晃。 小小的生命,结束在初生后不久的一刻。 不死于母腹,不死于催产婆子的手,死于那人的狠心。 死于她刚刚的放手。 月光下凤知微的脸色,和那死去的孩子一般的惨白。 她紧紧的盯着那小尸体,再将目光缓缓转向宁弈,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的不是这决然的杀戮,而是某种明知的欺骗。 宁弈也在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似乎也在打量那小小尸体,半晌长叹一声,将那血迹殷然的一团,交给了身后属下。 随即他似乎吩咐了一句话。 凤知微紧紧盯着他的嘴型。 他在说: “别让她知道……” 凤知微闭上眼睛。 这一瞬间她凝定如木雕,当真失去了所有的呼吸和动作,寂然如死,以至于宁弈明明从她不远处墙角下走过,也没能发现她。 那三人的脚步声轻缓从深巷里走过,身后落下一滴淡红的血。 良久之后凤知微睁开眼,眼睛也鲜红如血。 她独立墙头月下,衣袂微凉的扬起,遮住了她的眼,她神容苍白如雪,眼神崩毁。 崩毁的不是死亡本身,崩毁的是人生里最后一次鼓足勇气付出的信任。 一次冒险的信任,她期盼并相信不曾托付错,然而现实那般森凉的告诉她,她再次错了,愚蠢的错了。 天知道经历过那年大雪,她这一次的选择,何其艰难。 那是决然的放弃,那是倾覆的抉择,那意味着她要付出更多的艰辛来能完成自己的血写的誓言,甚至意味着她内心深处的矛盾和犹豫,意味着终有一日,也许她真的会为心深处那块渐渐被打动的柔软,而中途撒手。 然而天意或是命运的黑手,容不得她退缩哪怕小小的一步。 现实如此严苛,总在她最沉溺温情的那一刻,给她狠狠一击,要让带着血色的醍醐灌顶,教会她,心软便是灭顶,退让如此讽剌。 凤知微在墙头,慢慢的坐了下来。 她以手抱膝,将脸深深埋在膝头,故意拨乱的发倾泻下来,在月光里泛出黑而冷的光。 她要好好想想这一场死亡。 她要好好想想前路的走向。 这个孩子的死,她不意外,却苍凉,苍凉的是那样的欺瞒,她宁可宁弈那般直接的告诉她,这个皇子必须要杀,她也许会无奈,但也会理解。 没有谁比她更懂皇家的倾轧和你死我活,懂得宁弈这一路的苦。 她选择将那孩子交给他,有信任,也有试探,想看这个曾口口声声对她说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是否在事到临头,愿意给她一点真诚。 然后她输了。 人不能在同一处错上两次。 她凤知微不能那么蠢。 因为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她自己,她此刻身后有更多的人,将命运系于她身,姒一个心软,一个抉择的错误,倾毁的将是无数生命。 到了此刻,她理解了宁弈当初对她说过的话——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容不得退后,为上位者,自有他的身不由己。 这是生死博弈场,她心软,他却决然,那最终换来的,就是全盘的输。 月下墙头,晚香玉幽然芬芳,她在氤氲的香气里,默默将自己凝成化石,再在很久很久之后,悄然站起,一步步,行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月光拉长背影,各自占领一处悠长的黑暗。 这是一生里最远的距离。 只可惜。 这一次。 他们都不知道。 *** 长熙十六年十一月,朝廷下发明旨,原礼部尚书魏知,调任江淮道布政使。 圣旨一下,满朝恭贺,布政使固然是封疆大吏,但任哪个地方的布政使那区别也很大,江淮作为天盛第一道,地位举足轻重,天下十三道,只有江淮的布政使,是当朝一品,魏知第一次出任地方大员,便落在江淮道,这等荣宠,羡煞了满朝文武。 凤知微接了旨,速度很快的便准备出京,江淮离帝京很近,她却好像山高水远路途难及一样,把府邸里所有能带的都整理打包准备带了去,东西箱笼浩浩荡荡,让人以为她这么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临行前她去皇庙向公主辞行,韶宁开庙相迎,凤知微看她气色似乎不太好,有些枯瘦憔悴,脸侧竟然生着淡淡的斑,凤知微和宗宸久了,也通医理,虽然不方便把脉,但看她姿态气色,便觉得似乎韶宁有病在身,而且有点像是妇人疾病。 凤知微心底疑惑,以前韶宁十分光艳,又养尊处优的,按说再不可能有这类病症,莫非寺内苦寒,她补养不够所以得病?又想她无辜破身,心气郁结,是不是故意糟践了自己?但感觉韶宁也不是这种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现在她对韶宁,也有点摸不透了,现在的韶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娇蛮霸道任性的小公主,她恍惚而淡漠,似乎安于皇庙生涯,竟然也不吵着要嫁她了,倒是前不久她去见天盛帝,老皇帝还曾暗示,等修行满两年,就找个理由还俗,把韶宁赐给她,并警告了她,不可在江淮布政使任上另娶他人。 凤知微不过苦笑而已——这幸亏她是女子,万一是男子,韶宁又改变主意不肯嫁了,是不是就要独身一辈子? 韶宁在皇庙后院招待了她,挥退了所有下人,一方白石桌几样小菜两壶清酒,凤知微看着那小菜又苦笑——全是荤的。 这个发现倒让她放了点心,最起码韶宁个性中的放纵恣肆还在,没有完全变成一个陌生到底的人。 两人没说什么话,一直默默喝酒,凤知微觉得,大概那夜接庆妃却功败垂成让韶宁意气消沉,韶宁一向心高气傲,又对那个皇弟抱了极大希望,小心翼翼费尽心思等了十个月等到最后,在以为大功告成时却被宁弈横戈一击,也难怪这骄傲的皇家公主受不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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