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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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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午见他过去,忙将预备送到各处去的符袋呈了上来。按着本朝风仪,五月本是凶月,端五更是大凶之日,家家都要悬挂符袋,粘贴灵符以驱灾避厄;更有崇古好礼的人家还要系朱索,挂桃印。定权看那符袋,皆是赤白蚕丝织就的,用五色线绳收束成花形,造得极是精巧可爱。不由轻轻笑了一下,教阿宝去取了朱砂过来,舔了笔,在那袋上皆题了“风烟”二字,却是防毒虫避晦气的口彩。待晾得干了,再教周午拿了出去,或填稻谷,或填雄黄,一一送到相知官员的家中去。见阿宝在一侧偏着头看,想了想,便换了墨笔又写了一个袋子,开了屉斗,摸出两枚铜钱,一枚先帝的元和通宝,一枚却是现行的定新通宝,放了进去,又束好了封口,道:“这个赏你吧。”阿宝接了过来,倒是满面压不住的心爱之色,道:“谢殿下。”定权笑了一声,道:“按说这府内也不该有什么灾厄要避,但你还是戴着吧,天有不测,谁又说得准呢?”阿宝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惊,抬头看他时,却是神色平和,这才安下心来。 端五当日,定权从宫中折返时时候方早,一入二门来便唤人去准备小轿。又教人去取他的白布衫过来,见侍婢取出几件,皆不是自己要的,方想发作,忽而想起那衣服一向是蔻珠收着的,便亲自到寝室开了箱笼,翻拣了半日,方见浆洗得干干净净收在箱底。思及前事,心中也有几分难过。阿宝帮他换了衣服,见只是极寻常的士子所着之物,且又洗得泛白,再想不到他穿这衣衫做什么。又见他除了簪缨,戴上了一顶黑色唐巾,心内更是不解。定权瞥了她一眼,一面束着腰间丝绦,一面懒懒问道:“交代你的字都写好了吗?”阿宝答道:“是。”定权道:“去拿来我瞧瞧。”阿宝答应了一声,走回去将十来日内写的字纸皆拿了过来,送到定权手上,定权随意翻检了三四页,笑道:“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阿宝脸上一红,道:“是。”定权将纸放在一旁,问道:“你进府也快一年了吧?”阿宝答道:“是。”定权道:“想不想随我出去走走?”见阿宝面上通红,直说不出话来,又笑道:“不愿去便算了。”阿宝忙道:“我去的。”方又小声道,“奴婢愿意侍奉殿下去的。”定权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头上一朵稍大的珠花拔掉,随手丢在了那堆纸上,道:“走吧。” 阿宝本是从后门进府,这日才头回见到了太子府的金钉朱门,见两边衔环兽首,栩栩如生,煞是狰狞,不免多看了两眼,定权不耐烦道:“快些。”阿宝应了一声,提了裙子,亟亟走下了台阶来,见一顶二抬的青呢小轿已停在石狮的脚下。定权扬手撩开了轿帘,跨了上去,又道:“你也上来吧。”阿宝面色犹疑,道:“奴婢不敢。”定权也不相强,道:“那你便跟着走吧。”方甩下帘子,轿子已经稳稳升了起来。阿宝同府中另一侍卫随着一路前行,那轿子却不过街市,径直朝郊外去了。阿宝初时还贪看路边景致,但那两个轿夫走得飞快,脚下慌忙,便只是一心行路。直走了两个多时辰,两脚早已痛不可当,才见那轿子落了下来,两面却是深山,草木荫郁,远远望去,竟像黑色。定权下得轿来,道:“走吧。”见那侍卫想动,又道,“你就不必随着去了。”竟带了阿宝一路向前,转过山林,却是本朝的陵茔所在。 定权走到近里,便在一堵环墙外遥遥停了下来。阿宝四顾环望,见两旁皆是参天黄杨,枝叶直入云霄,掌大的树叶,风过时便啪啪作响。脚下虽为白玉所砌,却年事久长,多有碎裂,接缝和裂口处探出萋萋绿草,更添了几分残败之感。定权默默蹲下,开始拔那砖上杂草,阿宝不知他所为何事,便也跟着拔了起来。定权望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手中用力,将一株极深野稻连根拔出,甩到了树下。待四下里野草除尽,定权拍了拍手上泥土,阿宝方见他指上一道极长血痕,想是被草叶割伤,便掏了手巾想帮他擦拭,却被他轻轻推了开来。定权仔细正了头上身上衣巾,朝着那面墙跪拜了下来,端端正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抬起头来,望着墙上天空,半晌才站起身来。 阿宝扶他在一块断石上坐下,半跪在他身旁,帮他拭了拭那道伤口,血迹早已干涸,却什么都没有擦掉。定权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母亲就在那墙内。”阿宝听了,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接口。定权又道:“其实今日才是她忌日,不是后日。”阿宝又嗯了一声。定权呆了一会,轻轻道:“青草长杨,年年风景皆相似。”又喃喃唤道:“阿宝。”阿宝见他眼神虚浮,并不似在唤自己的样子,便没有开口,定权亦不曾再说话。 二人折返到山下轿前,定权道:“你还是接着走?”阿宝低头道:“是。”定权哼了一下,道:“上来吧。”阿宝迟疑了片刻,便也撩裙上轿,一路上只是望着膝头,定权也并不看她,只是不时用折扇打起轿窗帘子,蹙眉望向外面。直待进了城门,方嘱咐道:“到京东交巷许府上去。”轿子便一路向东,越向城中走,外头愈是热闹,阿宝只听得人声鼎沸,也觉出小轿在人群中左闪右避,便忍不住撩起帘子一角,朝外张望,忽闻定权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阿宝向前望去,见也是一座朱门大府,瞥见匾上几个字,道:“想是齐王府。”定权笑了一下道:“不错,比起我的府宅来如何?”阿宝忖度道:“蕃王之府如何比得上储君宅邸?”定权用折扇轻轻打了一下她的额角道:“又来扯谎。这是今上当年的宅邸,从前的宁王府,比咱们府上可气派多了。”阿宝听见这话,不知如何,心中竟觉有一丝喜乐,定权奇道:“你笑什么?”阿宝道:“没有。”定权摇头问道:“你初进京是住在何处?”阿宝道:“是京西。”定权又问:“之前来到过此处吗?”阿宝道:“不曾。”定权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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