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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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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熟地拉弓搭箭,六岁起就能百步穿杨,命中靶心。要她的命吗?安庆绪闪过一丝的犹豫,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是父亲自幼的教训。安庆绪瞄准水中的人影,手一松,离弦之箭“嗖”地飞出。在那一刻,终是有一丝不忍,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当初那首动人心魄、气势恢弘的《将军令》。 安庆绪转过身,看着滔滔黄河之水,心中有些悲怆。 我奋力地游着,忽然觉得肩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身边的河水被染红了,然后慢慢散去。 我的胳膊终于无力了。 一个浪花打来,重心一失,沉入水中。还有一丝清醒,不能挣扎,越挣扎下沉得越快。置身水中,方知道原来黄河之水不是黄的。很清,很清。谁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在这清澈的河水中,我看见自己飘动的衣带,随着水流摆动,煞是好看。如果葬身于此,也算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了。 恍惚中,有人向我游来,我被用力拖着游到岸边,又被人连架带拖地上了岸。仅存的半点儿力气,支撑起身体,一抬眼,看到狂奔而来的李豫。对着耀眼的阳光,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笼着光环的影子,我知道是他,他瘦了,脸上的眼睛更加凸显,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的眸子布满血丝,两行清泪。是泪吗,我恍惚了,留存在脑海中全部的记忆里,他是风淡云轻的,不会畅快地大笑,也不会有悲痛的神情,就是在最动情的时候也不过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待到重逢时,清泪为我而流。笑意渐渐流露,战乱中我找到了我曾经失落的心。 重重跌入他的怀抱,他的心跳得很快,咚咚作响。埋首在他的胸前,我再不愿抬起。 “快传军医!”李豫大声疾呼。而我最后的一点儿意识终于散去,昏倒在他的怀中。 安庆绪率叛党严庄、张通儒、安守忠等逃至邺郡,与前来增援的史思明等人汇集一路,十七万大军,严阵以待,与唐军摆开了殊死一战的架势。 洛阳上阳宫南薰殿。 红纱幔帐低垂,雕花橝木床上,睡眼蒙眬中,有人走近。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一声叹息,轻轻低吟。 “一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尔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我轻诵着,李豫拿起我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上,慢慢的,动作小心翼翼,轻轻地放在唇边,印上他的温度。我睁开眼,看见一脸神伤的他,只一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豫转过头,压抑着声音中的哽咽,“芸儿都告诉我了。” 稍许,方又恢复了常态,说道:“当日禁宫匆匆一别,心中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命人暗递消息给你,只盼着你能无恙。” 我心中一暖,故作轻松地说:“如今可不是无恙?” 李豫攥紧拳头,一脸阴狠之色说:“还要怎样?适儿如果知道了定会发疯。” “适儿。”我猛地坐起,突然感到肩上钻心疼痛。 李豫忙伸手把我按住,轻轻放好,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微微啧道:“当心伤口!” “适儿在哪儿?可还好?”忍着疼痛,尽量放平语气,小心问着。 “适儿很好,长安光复以后,他与建宁王留守,适儿以为你会藏身在长安的某个角落,这会儿估计一户一户地访寻你呢。” 听到适儿安好,我心中无比宽慰,只是想起静莲苑又有些疑惑:“没见到绿萝她们?” 李豫微皱剑眉说:“回到长安,我与适儿就先奔往园子,一座荒园,空无一人,本来以为你收到消息后另做安排,这才留下适儿慢慢搜寻。待洛阳宫中见了芸儿,方知当日情形,现在想想……” 难道,难道是我们被带走以后,园子里的人都遇害了,想想安庆绪虽是凶狠之人,但也不至于连区区几个侍从都不放过,还翻回头去杀。实在想不通,忽又想到玲玲,忙问:“那玲玲可知道了?” 李豫点点头:“本是伤痛万分,前日见你伤重回来,才打起精神忙着照料你,刚刚让她下去休息。” 一场战乱,大唐江山半壁染红,身处其中,谁能无恙呢。 “你的性子,什么都强出头,风寒、肺病、灼伤再加上身上的箭伤,原本身子就弱,太医说了如今要好好调养,否则——”李豫叹息一声,说不下去了。 “否则怎的?小命不保?”我呵呵一笑,从心底高兴,“能与你重逢,能看到两京光复,就是立时去了也值得。” “胡说什么!”李豫真的恼了,眼中的眸子黑黑的,紧盯着我,像要将我吞噬。 有些吓人,他从来都是温良的,同处十几载似乎从未真的发过脾气,我小心地用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微微笑道:“见到你,我心里高兴,什么都不顾及了。” 李豫眼中一热,低下身子,密密地吻上我的脸、我的唇,烫烫的唇再不似以往那般清冷,我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抚摸着他的颈部,他的背,他伸出舌叩开我的唇,在唇齿间探寻,紧紧地缠绕。火热尤胜当年。我沦陷了,放纵了,只想与他一起飞上九霄。 就在我们都沉醉的那一刻,房外芸儿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独孤侧妃求见!” 李豫停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心里一沉,挺直了身子,“宣。” 李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坐在一旁。 房门应声被打开,徐徐走进一位年轻女子,进入殿中,先对着李豫行礼,然后缓缓走到我的榻前,深施一礼,“琴儿参见太子妃。” 声音轻脆响亮,深埋的头和挺直的腰背,透着骨子里的不卑不亢。 看了一眼李豫,我心中渐渐明了,两年未见,有些事情终是会发生,我轻轻说道:“何必如此,快快请起!”旁边的芸儿适时呈上一个坐凳。 我细细打量,她两鬓插着簪花饰钗,耳垂及颈项上没有任何首饰,足穿翘头软布鞋。上穿宽领对襟的大袖明衣,内束抹胸,绣花的披帛绕臂,下穿长裙。衣着简单,却透着一股贵气。 长相端庄大方,温婉贤淑。最可贵的是眉眼间的风采以及脉脉含情间带着的一股英气,实在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心碎 又是一次三人独处。只是正妃崔芙蓉换成了卧榻上几分虚弱的我,而下坐的侧妃也换了新人。 沉默,无数次的在梦中憧憬过的相逢场面,里面有李豫、有适儿,有绿萝甚至有雪球和圈圈,却是一次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如此陌生又如此美丽的属于他的女人。 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嫣然一笑,露出如雪的贝齿,话语中透出几分亲切,“琴儿复姓独孤,是陛下在灵武登基后赐给殿下的。”语罢,笑意盈盈,眸子正对上我的脸,似是一惊,又忙掩饰着,起身,坐在我的榻前,关切地问道:“娘娘,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独孤琴,复姓独孤,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敏儿,想起了她犹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的年轻生命,心中十分凄然。 独孤琴似是会错了我意,忙起身在榻前行礼,神情十分肯切:“娘娘,当时情形,崔娘娘因为贵妃遇难急火攻心染上疯癫之症,不能随军,殿下与雍王身边无人照料,所以陛下才将琴儿赐与殿下。” 见她此言,像是急着为李豫开脱,倒显得我无容人之量,于是我连忙打断她,说道:“陛下圣明,本该如此。” 独孤琴听闻,略略安心,看着榻上之人满脸的憔悴和已毁的容颜,心中有些不忍,“我在殿下身边一年,每每夜深人静,殿下总是远望西京,暗自伤心,殿下对娘娘的挂牵与思念令琴儿深深感佩。” 望断西京双泪垂,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娘娘,”芸儿端着药碗,“该喝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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