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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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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的回忆如泣如诉,让我忍不住垂泪,原来如此,少年夫妻她心里一定还是恋着寿王瑁的。那么她又如何甘心委身于玄宗,并取宠于他?这其中的百般滋味,恐怕也是一言难尽吧。 “你说圣上是爱我的!”贵妃笑了,仿佛娇花照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雪飞,我在宫中太真观修行,从我成为太真女道士的第一天,我就成了他的女人,他让宫人称我为太真娘子,多可笑,太真娘子,谁的娘子?” “娘娘!”这段宫内秘闻由亲历者说出,让我觉得不再是白居易《长恨歌》中的经典爱情,而只有惨烈二字。 贵妃没有顾及我的打断,继续自顾自地叙说:“后来,是力士帮了我,你知道我当了多少年的太真娘子,才被封为贵妃吗?” 贵妃苍白着脸惨然笑道:“六年,如果不是从婆婆武惠妃那里学来的弄权的招数,可能终其一生,我也就是替太后祈福的清修道士,是在太真观中终老一生的太真娘子。” 原来,一直以为玄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夺娶子媳,是出于爱情。原来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一时的贪欲,把一个妙龄女子从丈夫身边夺走放在道观之中,随自己索取索得。原来千古传唱的爱情悲歌竟然是如此不堪。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贵妃。 而她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也无暇理我。“后来我成了他的贵妃,曾经有一度我以为他是爱我的。”贵妃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但是在我看来,那更是无比的凄凉。 “直到我在梅苑中看到了梅妃,看到了专为梅妃而设的梅苑,我在下面等了一个时辰,侍女们都不让我进去,说圣上把整个梅苑都给了梅妃,没有梅妃的特许,就是圣上都不能在这里折走一枝梅花。” 梅妃,那个传说中以才气、美丽和高傲闻名于世,在整个大唐唯一一个可以与贵妃玉环抗衡的女子,她真的存在。 “后来,我胜了,我亲眼看着衣衫不整光着脚从夹道中逃走的梅妃。”贵妃笑了,这一次真的如同哭状,“我胜了,但是我不会再爱了。” “娘娘。”我有心安慰,但是我发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者。 “再后来,我发现他和我三姐,我一点儿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我认安禄山为义子,荒诞行径,大家一起荒诞吧,我任凭谣言四起。”贵妃一定是疯了,多少宫廷秘闻她就这样信口讲来,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我不会活着走出这间房子。 “这次日本使节来,我才知道梅妃没有死,她成了孝谦天皇身边的第一女官,”贵妃仿佛平静了下来,“在这之后又有了许合子,永新娘子,大唐歌妃!”贵妃一阵冷笑,直盯着我,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砸了她的瑶台阁,打了许合子,我被他休了赶回杨家了。”贵妃站起来,挺直身子,做出最幽雅高贵的姿态。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沈雪飞!”贵妃话锋一转,突然发问。 “娘娘?”我怔在当场。 “沈雪飞,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这蹚浑水之外的,是这宫城中唯一不想利用我、也不会妨碍我的人,我喜欢你独立于世的风格,也喜欢你的才气。”贵妃娓娓道来。 “我知道,娘娘一直很庇护雪飞。”我诚挚地吐露心声,她从来没有因为我跟崔芙蓉的对立而刻意为难我,虽然那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相反,她还处处维护于我,这种维护不露痕迹,但是却及时周到。除了太子妃韦氏,应该说她是我最感激的人。 “但是,你却设计了我,联合东宫把许合子推给陛下!”贵妃盯着我的眼中充满怨恨。 “娘娘,”我百口莫辩,“此事实属歪打正着,真不是我本意,娘娘可愿意听我解释?”我在殿上对许合子公然地帮衬,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东宫推荐给陛下的一位可以威胁贵妃的新宠。 “我累了,雪飞,今天我召你来,又说了这许多话,你已经没有活路了。”贵妃懒懒地靠在榻上,半闭着眼睛坦然说道。 果然,凶多吉少,知道这么多皇室秘闻还能活命吗?不能,我心里虽然难过但是能得她倾心相谈,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娘娘,雪飞知道,我的明天如何都无足轻重,我只想让娘娘放下芥蒂。请娘娘记住,雪飞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或者妨碍娘娘,因为这宫城之内,不论她有多尊贵,女人终究是可怜而无辜的,所做种种不论是自保还是其他,都无可厚非,均是境遇造人,无可奈何。” “境遇造人,无可奈何?”贵妃仰天大笑,“好,好,好,沈雪飞,估计力士已在门外,圣上面前你好自为之吧。活,是你的造化,死,你也莫要怪我!” “是,雪飞从来对娘娘只有知遇之情,没有半点儿怨恨。”我坚定地说道,随后给了她一个诚挚的笑容,推门出去,这才看到院中伫立一人,正是高力士。 我轻福一礼,一语不发跟在高力士后面走出院子,一顶宫内女眷专用的软轿将我由杨府一直抬入大明宫。第一次没有在宫门口下轿,第一次享受了如此高的待遇,一直被抬到了太液池畔的蓬莱亭。 他老了,我心底一个声音清楚地在呐喊,这位开创大唐盛世的一代明皇,真的老了。不是偶尔间闪过的白色发丝,也不是额上的皱纹和手臂上的斑点,他的老态是从内心中自然流露出来的。 一位老者,带着满目苍凉与孤寂的感觉,站在蓬莱亭上,眺望着层层宫殿,掠过浮华,穿越红尘,沉浸在一个人的追忆中。 我默默地跪下,悄无声息,我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宁静与沉思。宁愿自己就这样静静地跪在一旁,也不愿去面对接踵而来的风波与变故。 “见过她了?”玄宗回首坐在榻上,有些倦意。 “是。”他说的是“她”而不是贵妃,我心中一动,对于他,她终究是不同的。 “她还好吗?”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意,有些凝重还有些疑虑。 我停止了猜度,极为简短地回道:“不好。” “咳,咳。”立于一旁的高力士一阵咳嗽,我知道自己没有用敬语,回答又太过突兀了,眼光扫去,果然高力士冲我使着眼色,那是告诫和警示。 “力士,”玄宗唤道,“觉得这儿风大就到那边站着去。” “老奴遵旨。”高力士躬身退下,远远地站在亭子外面。 “怎么个不好法?”玄宗半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仿佛即将入睡一般。 “离开了土壤和阳光的牡丹会怎么样?”我今天说话只想任意而为,再不管那么些顾忌与牵绊,“我不知陛下与娘娘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离开了陛下,娘娘很不好,而没有娘娘陪伴在身边,陛下也不好。” “大胆!”玄宗忽然喝道,一下子自榻上坐直身子,眼中充满厉色,这一声吼惹得高力士手拎袍袖小跑过来,然而玄宗终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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