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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驯服

  李豫神色有些复杂,先是有些恼怒,转而有些悲戚,过了良久,轻轻问道:“你以为我当初娶她只是为了自保?”

  细细品味,自知失言,李豫虽然阴郁事事多揣,但似乎不是那种以依赖裙带的男人,从他这些年对崔芙蓉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我只好走上前轻轻拉着他的袍袖,似是求和。而李豫这次真的生气了,一甩袖子就出门了。

  一连几天不见人影,但是我知道崔芙蓉与韩国夫人进宫去了,心里稍安。

  “丽仪娘娘。”绿萝乐呵呵地抱着个东西进了屋,如果不是看见雪球正在榻上打着呼噜,我还当她手上抱着的就是雪球呢。

  众人都围过去看,“是只小狗!”小艾欢呼着。

  啊,我起身近前一看,果真是一只小狗,看模样就像大一号的雪球,胖胖的缩成一团,看着也就刚出满月连眼睛还未睁开,“绿萝,哪儿又抱了只狗来?”

  绿萝只笑不语,这时李豫进了屋,也不说话,拎起小狗往我怀里一扔,“这屋里养条狗,也好冲冲你那猫儿性子!”

  什么话,我气得一跺脚,李豫也不管,自顾自地净手,喝茶。

  我摆弄着怀里的小狗,真奇怪,小狗肚皮上没有毛,光溜溜地还有汗珠,我拿起帕子给它轻轻擦去,一边自言自语:“真奇怪,这么冷的天,这小狗怎么还出汗呢?”

  众人纷纷凑过来看,紫藤立在旁边先是抿着嘴偷偷地笑,后来忍不住索性趴在桌上笑个不停,芸儿狠狠捅了她一下,然后紧绷着脸,表情怪异地说:“回丽仪,那是小狗尿了。”

  李豫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屋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我都笑个不停。

  “我晕,我又没养过小狗,我怎么知道是汗水还是尿?”我还试图解释一下。

  众人笑得更凶,芸儿一摆手,丫头们都退下去了。

  李豫忍住笑,说道:“还是养狗好。”

  我白了他一眼,看他今天心情大好,于是就问:“可是事情有了回转?”

  李豫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圣上给韦坚定了‘干进不已’的罪名,将他由刑部尚书贬为缙云郡太守,皇甫惟明则以‘离间君臣’的罪名,解除河西、陇右节度使的职务,贬为播川郡太守,并籍没其家。”

  太子没事,太子妃没事,我心里一阵欢呼:“这一处置只是限于惩治韦坚、皇甫惟明,并没有任何针对东宫之处。”

  “嗯,”李豫点了点头,“皇甫惟明的兵权则移交给朔方、河东两道节度使王忠嗣。王忠嗣与父王关系亲密,朝廷上下人人皆知。这一结果,李林甫虽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太好了!”我拍手称道。

  “只是……”李豫欲言又止。

  就烦他这副样子,“只是什么?”

  “只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芙蓉自认为有功,闹着让我陪她到洛阳离宫去住些日子。”李豫有些无可奈何,目光闪烁,直直地看向我。

  手里理着狗儿的毛发,眼睛盯着窗子,做出怨妇一般的表情。心里悠悠想着一句至理名言“这世上果然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在李豫与崔芙蓉走后的第三天,事态逆转,平地惊雷,一下子把太子李亨推到了危险的境地。原来,韦坚被贬的诏书下达后,他的两个弟弟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上书替他鸣冤叫屈,二人为了达到目的,还引太子作证,谁知这样一来,招致玄宗龙颜震怒。结党与威胁永远是帝王最为忌恨的。

  这些人为什么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朝堂上李林甫对太子的打压,玄宗从未阻拦与过问,就是因为通过丞相与太子两个势力集团的斗争,皇权才能平衡与稳固。当丞相势力占了上峰,玄宗就会通过大封贵妃家人,在朝堂上培养新的杨家势力来达到分权的目的。而如今太子妃兄弟的举动无疑要打破这种平衡,玄宗自然要操刀梳理。

  事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太子李亨见状,极感恐惧,为了逃脱自己与韦坚兄弟之间的干系,立即上表替自己辩解,并以与韦妃“情义不睦”为由,请求父皇准许他们离婚,以表明“不以亲废法”。

  玄宗对太子加以慰抚,听任他与韦氏离婚,断绝了关系。

  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韦坚一案大加株连,长安牢狱为满,被逼死者甚多。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我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要去探望在此次事件中受到重创的太子妃,仍然是在太子妃的寝殿里,仍然是我敬献的八宝茶。

  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太子妃的神情,记得一年前在这间屋子里,她曾经对我说过:“太子妃不过是未来的国母,未来两个字尤为可怕。”

  “雪飞,还记得吗?”太子妃缓慢而平和的语调,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我儿时的玩伴,随前任太子获罪被诛的太子妃赵惠儿,我曾对你说不希望像她那样,其实我现在倒有几分羡慕于她,虽然她未得善终,但是终究是与夫君同赴黄泉的。”

  我抬起头,本以为会看到双瞳剪水一脸悲泣的她,没想到仍是一脸安详,而且还有一丝笑容。这样的女子确实堪当国母之位。一想到从今天以后,她就要在禁中的佛寺做一位清修的僧人,心中充满不忍。

  “这茶真好,”太子妃仔细端详手中的茶,轻轻叹了口气,“功败垂成,我不悔,如此结果,甚好,从此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挥之不去的压抑与悲伤,对着突遭打击的太子妃,她活得如此明白。此时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也许她的兄长与皇甫惟明合议的事情,是她与太子策划的,想着奋而一搏,或许能争出个局面来。始料未及,最后输掉了一切。

  “娘娘,”我郑重地行礼,“谢谢您为雪飞所做的一切。”

  我双手捧上一部《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太子妃笑了,笑如夏花般灿烂,“雪飞,你是个好孩子,离行前我送你一句话,这也是我刚刚悟出来的。”

  “不争才是争!”太子妃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依旧。

  这样的女子,真的不是太子配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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