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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各家史官评述这场战争不约而同的都用上了惨烈这个词。这也是萧楼少数没有智取或者投机取巧的战役之一,实打实的力敌。

  宋今昔带来了帝都半数兵力,他萧楼如今财大气粗,怕谁?

  而李富必是抱定了必死的信念要鱼死网破,败亦要拽上一两个垫背的。萧楼估计想借机削弱景溯的实力,赢谋大概也有相类似的打算,所以三方皆是真刀真枪的上阵厮杀,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这一战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为之失色。

  萧楼坐阵中军并不出战,冷眼看着李富做这最后一搏。

  而我坐在萧楼的大帐中看他亲手绘制的神州版图,似乎透过图看到了他的万丈雄心和王者的威仪。

  东临一方主攻北门,景溯的兵马由杜进做前锋强攻东门。而由于萧楼不厚道的雪藏了啸云骑,王巳被迫留守营地,我不得不接受与他共处一室的现实。萧楼美名其曰保护我。

  “王爷真是太不厚道。”王巳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茶碗跟着跳了一下,我拿着糕点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嗯,确实不厚道。”

  “谁说王爷不厚道,王爷待我们亲如兄弟。”

  我惊恐的看着王巳道:“王将军知道什么叫做自相矛盾吗?”

  王巳朗声大笑,络腮胡子在笑声中凌乱,“二小姐真是可爱。怪不得王爷宝贝的要命。”

  我暗想,你们都被萧楼人模狗样的表面欺骗了,吃人不吐骨头说的就是他,卖了你还得感谢他卖出了个好价钱。想想一个人从三岁起就只有一个目标,做什么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他不能牺牲的呢?

  我看着神州版图上小小的仓名城,紧接着是丰蚌,帝都。过了帝都便是我曾经待过的地方,颍州。这万里江山恢宏辽阔,的确是对男人最大的诱惑。

  我问王巳,“仓名若是赢了,是不是就要和景溯开战了?”

  谈到战争王巳的神情变得肃然,人也正经了许多,“仓名一战我们一定会赢,而和景溯争夺天下也是不可避免。我们跟随王爷征战多年,打心底里希望王爷能够君临天下,景溯虽是皇族,却未必能有王爷的能耐。如今有海雄帮的兵力,帝都之争我们东临大军有六分胜算。”

  降临杀手遍布天下,降临死士有黑衣罗刹之称,宋今昔实乃六叔之子罗颂。加上这些不为人知的力量,萧楼的胜算又有几分呢?

  而君临天下成就霸业之后,姐姐以皇后之姿入主后宫,我该何去何从?

  见我想的出深,王巳低了一个声调,小心翼翼的说:“二小姐,我粗人一个说句不该说的,王爷感情藏的那么深的人,对你的深情却是我们都看得出来的。小姐跟了王爷绝对不会受委屈的,就不要再想景溯了。”

  原来他以为我在想景溯。这厮真是当说客当出职业病了,见我就夸萧楼不夸难受。话说,至今为止我受的大半委屈似乎都和萧楼脱不了关系,跟着他怎么会不受委屈。

  这一天的战斗从天刚破晓持续到黄昏日落时分,震天的响动惊得飞鸟不敢停栖,马儿扬蹄嘶鸣。天空被地上蜿蜒成河的鲜血映红,如同披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长河落日下色彩鲜明,如泼墨而成的画卷一般。

  我在帐外远望硝烟弥漫的战场,滚滚火光浓浓烟雾迷蒙了视线,只觉得前方隐约有城楼耸立,人影绰绰,军旗猎猎在战火中随风而舞。舞的正是这曲乱世悲歌,成王败寇的自古定律。

  萧楼临走前说李富撑不上一天,黄昏时刻便见分晓。

  王巳与我都是喜欢凑热闹的孩子,相互对了个眼神之后,上马直奔萧楼中军而去。

  为了怕萧楼责罚,王巳可怜兮兮的央求我,就说我一心要找萧楼抢了匹马去跑了,王巳不得已十分勉强的来追我。我问他怎么不反过来说。他说,别说去看热闹,就是他跑去投靠李富,我这么懒,追他的可能估计没有。

  我想想有理,决定牺牲小我保全王巳,简单了打了个腹稿。可是一见到萧楼还没来得及表演,就见他冲我绽开笑容道:“来的正是时候。”

  我仰头看着战马上银色铠甲的萧楼,依旧英俊,神态却更加威仪王者之风尽显。他傲视马上,冷傲神色,卓然英姿,星眸黑如深夜,凌厉的锋芒沉入夜色中敛去了夺人的气势。

  他在马上向我伸出手来,以邀请的姿态。

  他说:“松儿,你可愿意与我一同纵马驰骋,开疆扩土,守护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

  整个中军的兵士都在注视着我,不知谁喊了一声,“王爷英明”,于是万千士兵异口同声的大喊,声音震耳响彻云霄。我看到了王巳眼中热烈的期盼,也看到了士兵们对萧楼的敬仰和崇拜。这样豪迈的气氛感染了我,而我怎么能在东临大军的面前拂了向来桀骜的东临王的面子,我仰头伸出了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下一刻我就坐在萧楼的宝贝战马大黑上,被他搂在怀里。他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欣喜,道:“谢谢你,我的小松鼠。”

  当时我想,罢了,逃不掉就老实待着吧,只要他不再欺负我就好。我愿意随他金戈铁马,开疆扩土,愿意陪他于九丈高台检阅军队,愿意看他断念在手,回雪剑法绚烂开花。而当他脱去盔甲放下断念,我愿意陪他在屋顶看繁星布满苍穹,回想我们青梅竹马的年少时光,愿意煮他喜欢的龙井茶,看他手执黑白双子独自对弈,愿意安静的守在他身边,甘愿让时间把我慢慢变老。

  萧楼纵马而行,身后是中军万千士兵步调统一的脚步声。两侧的景物在眼中飞逝而过,只觉得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混着烧焦的味道,在硝烟弥漫中渐渐向我展示一个破败的战场。

  我意识到,仓名一战将书入史册,萧楼或者景溯或者李富,还有徐许许多多的名字将被史官记载,以古老而凝固的方式供后世评判。今天,一个传承不过两代的王朝被击溃,改朝换代的日子不会太远,然而这乱世纷争却没有结束。两位联手赢得仓名决战的少年英雄,为了能将自己的旗帜插在帝都城头,将开始新的征战。由昔日的战友变成了战场上的对手。

  今天的胜利不是完结,却是开始。

  我小声的说:“小楼哥哥,这条路我愿意陪你走下去,无论多么艰难。”

  身后人的呼吸猛地一窒,下一秒我便听到了大黑的一声嘶鸣和马蹄跺地的声音。萧楼狠狠的拽住缰绳,大黑扬起前蹄生生停住。我惯性的向后仰去,深深的跌进萧楼的怀抱。他扳过我的身子,抬手摘下头盔,动作太猛带掉了束发的玉簪。浓黑的发瞬间散开,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将这个面容如刀削的俊朗男子衬得犹如神祗。玉簪落地的声音在我耳边被放大,这个时候我的听觉前所未有的敏锐,因为萧楼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在万千将士的注视中,吻了我。

  我被他箍在怀里,脸被他捧在手里,嘴唇被他含住。他热烈的情绪透过纠缠在一起的舌头传递给我,渐渐感染了我。我本能的回应他,将这个吻深入。

  管他有多少人在看,老娘丢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然而当萧楼放开我,我坐正身子,看到了前方白衣萧索的景溯的时候,我恨不得掘地三尺挖个坑把自己埋个暗无天日。

  隔着距离和人群,我能于众人之中一眼认出景溯,却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周身透着前所未有的消沉,将着战场上残垣断壁的破败颓色也压去了几分。

  古城落日,战旗招展中,那白衣素颜于硝烟漫漫的沙场上虚幻了轮廓。

  思索间萧楼已经策马上前,右手在空中一挥,身后中军统帅得令,棋手打出旗语。两声震耳的跺地声之后,万人大军停在原地,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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