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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假的就是假的,返京路上的第一个夜晚,就出了岔子。

  临时的营帐扎好后,武词立在马车旁,伺候公主下车:“公主,请您移驾休息。”说着,挑起车帘,摊开大掌以备公主借力。皎皎月光下,一只不比武词的手小多少的手掌轻压在武词的手上,粗糙的“手感”磨在武词细嫩的心上,倏地一下毛成一片。

  眼瞅着公主进了帐篷,武词迫不及待地把郎青拉到一边,紧张兮兮地悄声问道:“郎大人,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打马虎眼,咱没接错人吗?”

  郎青神色一凛道:“此话怎讲?”

  “就在刚刚,我扶公主下车,好歹她也是个金枝玉叶,怎的那手掌心就粗得跟个铁耙一般?”

  郎青送了口气道:“你多心了,义华公主自小习剑,时间久了,掌心粗糙也在所难免。”

  “哦,”武词仍是半信半疑,忍不住又追上一句,“可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她那手掌的大小却跟我的不差毫厘,这又怎么解释?”

  “初次接触公主都会紧张,产生错觉在所难免。武副将,你或许是累了,要不早些休息去吧!”

  “哦哦,好好,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是觉得累得有些发晕。”武词捶捶太阳,点头称是,但他身子累是假,脑子累才是真。

  为方便保护公主,郎青和武词的帐子就紧挨着公主的营帐,如此一来,公主帐子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郎青他们便听得一清二楚。

  武词向来浅眠,夜半时分,他隐约听到,公主的帐子里传来阵阵鼾声,武词翻了个身,心说:这公主还真是豪放,呼噜打得比个爷儿们还响。哪知,鼾声不但不收敛,反而越来越响,在寂寥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嘹亮。郎青也被惊醒。

  “郎大人——你也醒啦?”武词悄声问道。

  “是啊——”郎青苦笑。

  “唉,真是与众不同的公主,我从没见识过这么不拘小节的皇族。”

  “嘘——”郎青听到隔壁有一阵窸窣的衣服响声,下手捂住了武词正发表感慨的嘴。

  武词拧眉支耳一听,用食指比画比画外面,郎青会意,两人也偷偷地跟着摸了出去,远远地跟在跑进茫茫夜色的公主身后。

  “公主可能是起夜去了,女孩子脸皮儿薄,想来是又不好意思叫咱们这些大男人跟着。”郎青用唇语给武词解释道。

  武词点头,亦用唇语回道:“咱们远远地保护着,非礼勿视就是。”郎青同意。

  要说“公主”这泡尿早就憋了一整天了,憋得脸都紫了,好容易憋到这会儿,可以避开众人耳目,便一心找地儿解决内急,慌到连背后跟着俩男人都没察觉。

  很可惜,武词和郎青还没来得及“非礼勿视”,朗朗乾坤,月白星稀,就在四目睽睽之下,“公主”竟然——站着——就尿了!月亮急急地羞涩地扯过一朵云彩盖住了眼,还没休息的花花草草也蔫了一片——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闭月羞花。伴着“哗哗”的声音,武词和郎青眼都直了,脑子也直了。

  “喀拉——哗啦——”

  武词惊问:“什么声音?”

  郎青掬心蹙眉,一脸痛苦,他不能照实说:他那颗沉睡了许久,终是为义华公主而跃跃悸动的少男的春心——碎了。

  而与此同时,身心俱得到放松的“公主”脑子也清醒了,敏锐地捕捉到自己身后有紊乱的鼻息声,糟了!有人跟踪,自己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了。情急生智,“公主”双臂向前一平伸,两眼一闭,缓缓地回转过身子,嘴里再度发出鼾声,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从目瞪口呆的武词和郎青眼皮子底下飘了过去,一直飘忽忽地晃荡回帐。

  武词脑乱如麻,哆哆嗦嗦地指着“公主”的背影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可怜的武词被吓着了。

  郎青更悲哀,义华公主从前留在他心中那古灵精怪十分美好的印象彻底被颠覆,一颗少年的春心就这么垮饬掉了。

  回京之后,马车径直驶进了镇国侯府。“亦男苑”内,恢复男儿本色的假公主恭恭敬敬地跪在玄墨跟前:“罗勒给公主请安。”

  “做得不错,起来吧。”

  “小的不敢,小的怕是让公主蒙羞了。”

  “蒙什么羞?”玄墨很是诧异。

  “梅大人,卑职所说决无半分虚假,武副将可为卑职作证呀!”

  “郎青,若我没记错,此行你可是以钦慕公主为由,主动请缨的,一回京你却给我这样一番答复,叫我怎么信你?”梅逸的话柔中带刚,郎青听后一脸委屈。

  梅逸又道:“你说公主手掌粗大,那我可以以切身体会明确地告诉你,公主手如柔荑,即便是练剑,事先她都会先缠上厚布条做保护。至于你说的公主打鼾一事,你尽可以——”梅逸叹息一声,本想说你可以去问问方直方大人,但考虑到玄墨的名声,还是强忍住了。

  “罢了,你下去吧,什么公主打鼾、梦游、像男人一般排泄之类的谣言就此打住,看在你顺利带回公主的分儿上,此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是。”郎青欲辩还休,但他看到梅逸一脸决绝,终是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迟疑着退下了。梅逸的为人他很清楚,向来言之凿凿,可这回,自己确是眼见为实呀,到底该信谁呢?郎青的脑子有些打结儿。孰是孰非之中只有一点很肯定,就是他那颗破碎的心一时半会儿是修复不了了。

  “公主,梅大人来了。”

  “告诉他,直舅舅给姓骆的小子叫去了。”

  不一会儿,弄玉又回来了。

  “公主,梅大人说要见您。”

  “嗯?”

  方直书房里。

  “逸哥哥——”一进门,眼尖的玄墨最先打眼的不是梅逸,而是他手里的食盒,随即冲着食盒子甜兮兮地唤了一声。梅逸暗自感慨,自己混得还不如个食盒。

  “乖玄儿,大胖厨子又想你了,这是他专为你做的水晶百果糕。”

  “哇!”玄墨的口水毫不客气地淌了满嘴,把唇皮子润泽得晶亮剔透。

  “唉,这些都是你的,咱先谈正事。”梅逸灵巧地把盒子挪闪过玄墨的魔爪,复又盖上了盒盖。

  “那先吃一小块,就一小块!”玄墨扑了个空,很没做人准则、没风度、没面子地求道。

  梅逸喷笑,但真的只给了玄墨仅够塞牙缝的一小块。

  “你可知道皇上要为你舅舅选妻一事?”

  当然,罗勒随身捎来的母妃的信上已经道明原委了。玄墨点头。

  “那你可知你舅舅宁可抗旨也不从?”

  玄墨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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