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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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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天寰沉默良久,才道:“既然如此,把那东西带上来。” 只见两个卫士从清凉殿的台阶下,拖了一个人上来,那人已半死不活。虽然身上被换了干净衣服,但血依然渗到外衣,他的左足似被烤烂了,惨不忍睹。 元天寰审视每一个人,在我脸上也逡巡片刻,我目不转睛,横眉相对。 “这个人是谁,相信有人比朕清楚。在剑门关用暗箭对付五弟,难道五弟不说,朕就不知道?难道朕知道了,就捉不到一个活人?” 我望下去,人人的脸上似乎都不正常。 元天寰唇边笑涡一现,在灯下美若星辰。他安慰似的看了我一眼,“他只要开口,幕后者就不得不死。但是……他不会开口了,来这里之前,朕令人割掉了他的舌头。” 阿宙一脸焦虑,额头上渗出血迹。 元天寰慢慢说:“朕什么都知道。今天就算一个告诫。朕不追究幕后之人,但不许谁再去碰五弟。公主生日,不宜处决人犯。明日于长安西市,凌迟处死此刺客,灭其三族。” 他的声音回荡在清凉殿,中山王等好一会儿才响起"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 六王元殊定慨然抬头,下巴那条疤痕也扬起来,“皇上,臣有话要奏……五哥是臣同母兄。臣以为对此大逆不道的事,理应追查到底……” 七王爷思索片刻,也跪到他后头,“六哥所言有理……” 几位皇族陆续跟出来,有话陈奏,只阿宙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径直离开王座,元天寰在我脑后吩咐,“来人,送公主到桂宫去。” 圆荷提着一盏宫灯,阿若引领我进了桂宫。这是汉白玉的殿堂。桂树在殿前婆娑,更像是一座被抛在人间的月宫。我迟疑着立在鸿宁殿的台阶上。远处有一座殿堂窗户都被钉死,也没有亮。 “那里为什么不点灯?”我问。 阿若小心地回答说:“回殿下,那是明光殿。它被下旨封了十年了。” “为什么?” 阿若眼观鼻尖,“奴婢不清楚。听说是闹鬼……当时文烈太后尚在,太后谨慎,因此命人将殿封了。” 我点点头。台阶上湿滑,怕是又要下雨了。北方究竟如何,还要设身处地才能体会。 入了鸿宁殿,阿若就问:“殿下要不要沐浴?” 我才应声,两排宫女就簇拥我到了后堂。温泉水从金龙嘴内缓缓流出,兰香熏得满室,阿若帮我解开发髻,另一个成年宫女又跪地解我的衣带,我推开她的手,“你们都出去……留下圆荷服侍我就行。” 阿若婉转道:“殿下……她年纪小,刚从乡野来,怕是伺候不周。” 圆荷抢道:“奴婢能行的!奴婢不会的还有殿下教呢。”她的圆脸上现出一种不肯服输的表情。阿若望了望我,挂上微笑,“既是殿下的意思,奴婢们先到外头候着。” 夏风从绣着金孔雀的帘幕里透过来。我脚上、肩上的伤痕都愈合了,但伤疤是永不磨灭的。我把身体全浸在水中,默默思索。 圆荷杏眼圆睁,我叫她,她才拿着篦子蹲在池边,“殿下一定是真的公主啊!我小时候听故事里的公主,就是殿下这个模样啊。” 我忍不住笑了。镶金刻花的池底,好像有什么让我在往下坠。我警觉,“下雨了?” “下雨了。殿下,咱们一直要在这里,住到明年春天?” 我没有回答。无处可逃,明年春天,更是恐怖。雨点落在鸿宁殿的芭蕉和桂叶上……四处弥漫着陈腐而安逸的清香。桂宫也是黑暗的。黑暗仿佛无处不在,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原色?我手指不经意地抚过自己的胸膛。我已经十五岁了,近来身体正在以令我自己惊讶的速度发育着。胸口仿佛含着满月,兀自吸收着大地的雨露灵气,让胸前的白布也约束不了。 在南朝我曾结识过一些宫人,她们无不为更像个女人而欣喜。因为在后宫中,女人的美丽身体是获得"宠幸"的必要。何谓宠幸?我冷笑一声,除了被一个高高在上的陌生男人侮辱,没有别的结果。 外面只有风雨作响。我冷静地穿好白绢衫,又套上一层薜荔青纱。 我走出后堂,侍女们却都不见了。在一盏银首铜人灯的光晕下,一个男人正靠在象牙床上。 是元天寰!他怎么来了?而且我没有听到一点声响?圆荷忙躲到了一重绣帘后头。 元天寰居然睡着了。他睡姿随意,但是整个人的姿态就如一轴水墨写意画般美。他呼吸均匀,黑眉在大理石般的额头上舒展,白皙的脖子从纯黑的领口处露出来,更像水墨画了。 我仿佛是头一次认识他。无论是北帝,还是东方先生,都跟眼前这个熟睡的青年不相似。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袖口。只要用寒冷的铁器一刺,也许他这幅画就会变成红色的了。我生来不渴血,但是这几天我处于刀锋的边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爆发。 元天寰就在那一刻,张开了眼。他定是世上清醒速度最快的男子。 他旋即坐正,“公主,你来了。朕在这儿居然有倦意……” 我想他大概会笑笑,但他反而更严肃了。 “元天寰,你夜深来此,不会是找我来谈心吧?”我也不上前,也不退后。 他将黑色袖子拉开,覆盖在下面的是一只胖大的黑鸽子。 我见过这鸟,本是元天寰扮东方先生时用来联络的。 “你还用得着这鸽子?”我问。他摇头,“东方先生死了。” 我想了想,“你想让我来替你喂养这鸽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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