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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直到死去……”

  眼角慢慢有泪浸出来,她笑着哭,“若你死去,留我一人在世上,该有多难过……我不想要再过那两年的孤单日子,太痛了……真的真的,太痛了……”

  他的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不让你痛了,再也不让你痛了……你信我。”

  次日,她一早带着孩子去长秋宫请安,却突然遭拒绝,郭圣通避而不见,只是着侍女眉心打发她。

  “娘娘玉体微恙,请阴贵人明日再来吧!”话语间,虽是奴婢的尊敬,但面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愤恨与恼怒,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充满敌意。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为何郭圣通待她的态度一夜之间竟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带着不解,才刚进西宫,却看到阴兴已经等在了大偏殿。

  她怔了一下,笑笑,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娘和儿都……入葬了?”

  阴兴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我来给姐姐看一样东西。”

  “什么?”

  “两个时辰前,陛下着大司空大诏天下的诏书,”见阴丽华仍是一脸的不解,他拿出一份布帛,递给她,“这是大司空拓出来交给我的,你自己看吧。”

  她不解,刘秀下诏书,为何要背着她?看着阴兴古怪的神色,她慢慢地接过,打开。

  “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未及爵士,而遭患逢祸,母子同命,愍伤于怀。《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谥贵人父陆为宣恩哀侯,弟为宣义恭侯,以弟就嗣哀侯后。及尸柩在堂,使太中大夫拜授印绶,如在国列侯礼。魂而有灵,嘉其宠荣!”

  忍不住全身开始发抖,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每看一个字,心里的痛便多增加一分……一直到最后,疼痛如野火般蔓延,一息尚存的心,被烧得痉挛,疼痛到不能呼吸……

  她慢慢弯下腰,微微张着嘴,用手紧紧抓住前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的心不那么痛……

  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

  在新野的一见倾心;小长安的撕心裂肺;昆阳城的生死与信任;宛城的相依为命与相濡以沫;分离后的坚持与等待……那些年,她用尽了所有的热情与爱,将她所有能够给的,都毫不保留地给了他。

  可是两年过去,及至入宫,她将自己的心埋葬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中,因为心死,因为怨恨,虽一直说着信他,爱他,可是这颗爱他信他的心,终究是没有了最初时的坚定不移。因为不信,酸痛不堪的心不再相信他在这座江山与爱情之间,他会选择爱情;总是在随时提防着,又会在什么时候,他会为了江山,再次舍弃她……

  可是,在她最为疼痛的时候,他却写下了这样一份诏书,大诏天下。他舍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民心,舍弃了一个帝王最为重要的东西,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对她,不仅仅只是荣宠,更多的——是爱!

  原来……他是真的爱她!

  原来他一开始便知道,他知道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他爱得如此毫无保留,她心底里的怨和恨从来就没有消失过,那层曾经因挖心掏肺一般的疼痛而留下的疤痕,仍旧不曾彻底消除……

  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既然剜不掉她心底的恨,他便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宣告他的爱。

  阴兴不知何时悄悄离去,刘秀慢慢走进来。

  看到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微微叹息,抹着她的眼泪,低声道:“不是说好不哭了?你这样哭,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她抬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多少年不曾这般肆无忌惮,却又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过了?这样完完全全地信任,将自己彻彻底底地交给他,哪怕前方就是火坑,只要他开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我爱你,文叔,我爱你……”

  刘秀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在她的耳边要求着:“再说一遍,丽华,方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刘秀,我爱你。”

  扯过来不及脱掉的大氅,将她密密裹住,侧过头,吻住她的发鬓。多少年了,多少年她不曾对他说过这句话了?自从入宫,她虽仍如当初一般的温顺乖巧,可心头却始终蒙着一层迷蒙的雾气,将他隔绝在外,再也不复当初那般,爱得决绝。

  以前还会时不时作痛的心,如今彻底平复,她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一心一意爱着刘秀的阴丽华。

  这一夜,是阴丽华入宫这些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依偎着身边这个给她所有依靠的男子,便觉得,此生足矣。

  次日,阴兴一早到宣德殿觐见刘秀,跪求辞去侯爵之位。刘秀数次规劝,然而阴兴却如当年的阴识一般,宁死不肯接印绶。

  刘秀无奈,只得全他之志。

  等他到了西宫,阴丽华恶狠狠地瞪他,“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侯位?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你和大哥都封侯的话,也许娘和儿就不会死!”

  阴兴却突然发作,狠狠捶了一下长案,疾言厉色地呵斥她:“贵人不读书么?自古便是帝王外戚家往往被不知谦让退避所害。嫁女要配侯王,娶妇便一定要打公主的主意,长此以往下去必遭皇帝的忌讳!富贵有极,人当知足,过多的夸耀奢靡只会增加世人的指责!”他冷冷地看着她,“当初大哥为何坚持回新野,而不愿在朝为官?贵人向来自诩才高,竟连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么?”

  阴丽华被他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却又不得不承认阴兴说的有道理,她只是想着阴识和阴兴从来不是贪恋权贵之人,想来刘秀也是知道的,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阴家会遭刘秀的忌讳。

  却忘了去考虑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们阴家。

  自她入宫起十余年的独宠,刘秀诏书中毫不掩饰的偏宠,阴氏一门四王侯……再思及昨日和今早郭圣通的闭门不见,她叹息。他们……也许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果然还是你和大哥看得明白,是我糊涂了。”

  阴兴瞪她,“你何时清醒明白过?”

  阴丽华拿竹简敲了他一下,“你外甥都这么大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一般地训诫,真是……可有真当我是你姐姐!”

  阴兴避了一下,接着狠狠瞪她,“有个如此叫人担心的姐姐,还真不如是个妹妹!”见阴丽华作势又要打,他咬牙瞪眼指着她,“看看你有个做贵人的样子没有!亏得阳儿不是叫你来教!”

  说到刘阳,阴丽华正色道:“阳儿的师傅,我找来找去都不甚满意,你问问大哥,有无好的人选?”

  “不必问了,”阴兴整了整衣袖,“皇上将阳儿交给了我和大哥教。”

  阴丽华怔了一下,“他……”

  阴兴突然起身,冷着脸揖礼,“臣告退。”

  阴丽华莫名其妙,过了半晌才指着阴兴远去的背影对身后的习研抱怨:“这孩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习研笑她,“三公子他自己都有孩子了,就只有您,还总是拿他当孩子看。他不恼您恼谁啊?”

  阴丽华叹息着,“可不是,庆儿都两岁了呢!这一晃眼,过得可真是快啊……当年他装小大人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呢……”

  “可不是,咱们大公主都七岁了,等再过个七八年,她及笄了,就该出嫁了,姑娘您都该做岳母了呢!”

  阴丽华吓了一跳,“这……这一转眼的,也太快了。将来不能让义王那么早嫁,都还是孩子呢!”

  “这可由不得您做主了呀!”

  阴丽华愣住。是啊,由不得她做主的。她虽是孩子的生母,但皇后才是他们的嫡母,庶子庶女的命运,向来是掌握在嫡母手中的……

  阴丽华夜里缠着刘秀不准他睡觉,严肃地道:“义王都七岁了!”

  刘秀点头,“你都嫁给我十二年了,我们都老了。”

  阴丽华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我说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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