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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阴丽华一怔,忽然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心酸之意,眼眶微红,几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了。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一心醉于稼穑的刘文叔了,他是帝王,江山这般的混乱,他为此日夜寝不安榻,食不知味,劳神劳力,而她却每日只顾与他怄气,使他伤神,当初容下了他停妻再娶,为的不也是使他更好么?怎么这个时候,偏就忍不得了?

  手慢慢环上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低语:“你若是累了,便歇息一会儿吧!”

  刘秀因她这一个动作与忍不住关心的一句话,便将她搂得更紧了,语气里的疲色一扫而空,笑了笑,才道:“不能歇息,还不能歇息。”

  阴丽华便不再多言了,哪怕已经心软,却也难做回当初的亲密无间与相依为命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只这一点点的软化,却已经让刘秀欣喜了。

  “丽华,”他抱着她坐在榻上,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是我让你受尽了委屈,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是丽华,求你,不要再用那样卑微的姿态来对我。”他眼睛里闪过痛楚,抓着她的手抵着自己的胸膛,“我这里会痛,很痛。”

  阴丽华微扬嘴角,扯出一抹笑,“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错都在我。”

  阴丽华微叹:“……我会学着接受,会努力让自己将心放开,不让自己再刺痛你。我怕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刘秀黯然,“你仍旧不肯原谅我……”但却又舒眉一笑,“不过不要紧,至少以后,我在你身边。”

  阴丽华默然。若原谅一个人这般的容易,那么那些被刻在了骨子里的怨恨又算什么呢?那些肝肠寸断的疼痛就如此的不值一提么?

  “可是你知道么,丽华?”他慢慢摩挲着她鬓角的发,低语,“你知道我在鄗城登基时,曾回过头去看我的身后,你不在我身后,原本所有的雄心与喜悦,在那一刻便都无味了。风自四面吹过来,所有的人都在欢欣,我却觉得满心寥落。你不在我身边,所有的喜悦便都变成了苦涩。”卑微时的执意相随,难过时的不离不弃,恐惧时的相依为命——让他曾在心中发誓,要给她一切。若有危难,便远离她;若为人君,必要她与自己同登高处,受人朝拜。

  两年的分离,想一想,除了给过她那些她从不曾承受过的悲伤与伤害外,便再也不曾给过她什么。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她不曾嫁给他,而是嫁给了旁人,也许,她便永远都不会承受那些苦难了吧?

  只是想到最后,却只剩满心的苦涩。

  怀中的她比当初嫁给他时,纤弱了许多,手下的双肩瘦骨伶仃,消瘦的双颊衬得一双眼睛越发的大了。

  她遭受的这些苦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但她却是明白的,日后,她仍然要这般委屈下去。

  是他的无能,才会使她这般委屈,她怨她恨,他如何再去求她的原谅?

  阴丽华的眉头紧了紧,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只盯着案几上足银赤金的熏笼里散出的袅袅白烟看着,努力将眼睛里的雾气眨掉。

  刘秀叹息:“丽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啊……”

  阴丽华忍得狠了,颤抖着嘴唇,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咬住下唇,让自己努力镇静下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我只盼你能一生都记得才好。否则,我便真的要永远怨恨你了。”

  刘秀黑沉沉的眼睛幽深如古井,定定地与她的相对,眼睛里的那些坚定只是在告诉她:恩爱两不移。

  阴丽华垂下头,太多的柔情百转与利益权衡之下,终于下决心退步。跌跌撞撞至今才明白了许多,如今她与他不再是平凡之家的布衣夫妻,而是帝王与姬妾,身后站着太多的共同的与不同的利益攸关者,太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哪怕他们是夫妻,却也不得不在这些残酷的现实面前低头。

  自此,他们夫妻一体,要为这座疮痍满目、战火纷飞的江山付出一切。

  刘秀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细细抚着她手心里的那道疤,“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阴丽华低眉,笑了笑,“不小心,伤的。”

  刘秀长叹,紧搂着她亲吻着她的鬓角,压抑着低语:“你们瞒我瞒得好苦啊!”以至于在他得知此事之时,几乎失控杀了邓禹。

  阴丽华想了想,“这两年,你有你的伤,我有我的痛,我们彼此却都不知道。我在傅弥到我身边之后,才知道原来你在漆里舍娶……之前,也曾吃过那般的苦,受过那般的罪。心底里的那些怨恨与不谅解便也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那时我想,若我在你身边,也许,我也会如邓禹或表哥他们一般,逼迫你去娶郭贵人吧?我们……还有跟随你的那些人,那时,我们一同走上的是这条不归路,便只得往前走,回不了头的,若是回头,便是送命。若你不娶,只怕那时,我也会与你仳离吧?你心中的苦比我多,那时,若你执意不娶,兄弟与族人,那么多为了你,为了这座江山送了命的人,只怕便都不会原谅你。其实我知道,我才是最没有资格怨恨你的那一个。”

  “是以,你心中才会怨恨刘文叔,而谅解皇帝陛下,是么?”这便是他的妻子阴丽华,她总能想得透其中的许多利害关系,包容并理解,只是那颗心却也随即隐藏了起来,只留给活在她回忆里的布衣刘文叔,而并非是如今坐在她眼前的皇帝刘秀。

  “……至少,你不负天下。”

  “但却负了你,不管你何时原谅我,丽华,”他揽着她瘦弱的肩,慢慢地揉着,一字一句,“吾只愿不负江山不负卿。”

  阴丽华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心底叹息。不负江山不负卿,该是多难得啊!原谅,原谅,他执拗于她的原谅,她执拗于他的另娶,谁比谁更难过?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只是,做到一个“恕”字,谈何容易?

  殿外北风紧,殿内却是静谧的,宫女内侍均不敢出声,暧阁里只余他二人的低低私语,熏笼内燃着龙涎香,祥和,安然,却也是刘秀与阴丽华重逢以来,处得最平和的一次。

  暖阁外,傅弥突然低声叫道:“陛下。”

  刘秀不动,“何事?”

  傅弥顿了一顿,声音不高不低,平静地道:“郭贵人身边侍女求见陛下。”

  阴丽华垂下眼睫,一点点撤离刘秀的怀抱。

  刘秀一把按住她,不许她离开,边淡淡地道:“宣。”

  不一时,有侍女的声音自暖阁外响起:“陛下,皇长子殿下突然呕吐啼哭不止,郭贵人担心不已,命奴婢来请陛下去看看皇长子。”

  刘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怎么会突然病倒?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侍女道:“奴婢不知。郭贵人请陛下下旨宣太医令。”

  刘秀转脸看向阴丽华。

  阴丽华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奇异的笑来,清亮的眼珠益发的澄静如练,只是隐隐带着些冷意。她抽出自己的手,离开他的怀抱。

  “陛下快去吧,”稍顿,复又加了一句,“皇长子为重。”多么老套的招式啊,可却是自古以来女人争宠百试不爽的一招。

  刘秀深深注视着突然又疏离的她,忽然感到无力,这种无力感堆积在心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去安她的心。他是刘秀,他征服了这大汉朝的半壁江山,他自信还有更多的能力去征服这整个江山天下,可在阴丽华疏淡的目光下,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必须要去看望他的皇长子与他的另外一个女人。

  第十九章 糟糠之妻

  阴丽华既下定了决心不再令刘秀为难,便静下心来安安分分在西宫做她的阴贵人了。对刘秀她不亲不疏,对郭圣通她不冷不淡——要她笑脸相迎与之亲密无间,那是绝无可能的。

  刘秀亦不敢做此奢望,阴丽华做此让步已是委屈之极,他也不忍心逼迫她再赔出笑脸来。

  如此,已是很好,若要她完全打开心结,还需要时间。

  “贵人,傅大姐姐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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