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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刘秀一僵。

  “郭贵人温婉贤淑,皇长子肖似陛下,陛下佳儿佳妇,实该恭贺。”

  刘秀死死抓着她的手,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丽华,究竟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阴丽华?只有最知道他的人,才知道怎样的对待会是最猛烈的伤害,才知道怎样的伤害会是最致命的,才知道怎样的话会让他疼痛。

  阴丽华突然狠狠挣脱开他,猛地后退几步,微微侧头冷漠地看着他,嘴角泛出一抹奇异的冷笑,“你要我如何原谅你?刘秀,你往我心上捅的这一刀疼得几乎要了我的命,你要我怎样原谅你?”

  可是说完却又立刻后悔了,她想起了阴识的话:以后再面对刘秀的时候,不能再那般地发昏了,做事之前,都要先想着你自己,想一想后果,想一想阴家。

  面上突然又变得卑微了起来,“不不不,我不能像是一个妒妇!陛下没有错,女人再重也重不过江山,陛下的选择没有错。族人兄弟的性命,陛下的九死一生,所有的一切都不容陛下心存私情而不顾大体,陛下没有错……陛下没有错……”双膝一软,倒在地上。

  分明是她支持他走上这条路的,可是如今她又在做什么?她昏了头了么?现在的这个还是阴丽华么?之前的沈昼到底哪里去了?

  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刘文叔了,而是皇帝陛下;她现在亦不是一个人了,她身后还有整个阴氏家族,过往那样多的前朝外戚,无不在提醒着她,她在宫中若稍有差池,阴家便会有倾覆之危!

  “陛下,”她挣扎着跪下,卑微地伏地,“陛下,贱妾出言无状,冲撞了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刘秀整个人被悲哀笼罩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他只是沉痛地看着阴丽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定都雒阳后,他迫不及待地命傅俊连夜去淯阳接她团聚,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与她之间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当初娶郭圣通时,他心中明白她会怨他会恨他,却不曾想到,她会以今日这般疏离与卑微之姿态待他。

  “丽华,你一定要这样么?”

  阴丽华伏地,“贱妾惶恐。”

  刘秀闭了闭眼睛,慢慢地转身离去。

  阴丽华看着他颓败的背影,孤寂而痛楚,忽然泪如雨下。

  这样的折磨,谁又比谁好过了去?

  可是,她并不是有意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伤害他。只要他一开口,她便总也忍不住出言伤害,似乎是只要他难过了,她的心便会好过一些。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仍旧是没有改变的,她知道她在他心中仍旧是重要的,所以她也知道,她这样做才会真正地伤到他,这便是她对他的报复。

  哪怕将来尘归尘,也要伤他一回。

  未曾见面的时候,怎样都能忍下去,可是见了面,却又变得如此的歇斯底里。

  将脸埋入双手。

  阴丽华你疯了么?

  自刘秀称帝至阴丽华入宫,刘秀虽立阴、郭双贵人,但南宫却始终是有帝无后。且后宫体制的后妃十四等业已被他斫雕为朴改为五等——六宫称号,唯皇后、贵人,自皇后以下,只贵人金印紫绶,两者得享爵秩,可享俸,而此二等以下,另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

  初时郭圣通便是随同刘秀一同定都雒阳,幸南宫的,后宫一切用度事务,便也是由她一手打理,刘秀没有因阴丽华的到来而有更改的打算。但对于西宫,郭圣通却并不多问,且还每日晨起必到西宫问安,举止落落大方,言行甚为得体。与阴丽华的漠然相比,她在宫中可算是甚得人心了。习研撇着嘴在阴丽华耳边念叨这些的时候,阴丽华却只是淡然一笑,心中再明白不过。郭圣通并非皇后,虽明着是管理后宫,但如今她阴丽华盛宠,她若敢去管她,岂不就是欺到刘秀头上去了?

  这位郭贵人,不过是在避她的锋芒而已。

  “不知道大哥和兴儿怎么样了……”

  习研道:“姑娘进宫的时候,大公子叮嘱奴婢要好生照料姑娘,说皇宫之中不比阴家,姑娘要凡事谨慎小心,一切皆一个‘忍’字。大公子是被陛下封了骑都尉的,姑娘不必担心。而二公子跟着大公子,想来也必不会差了。”

  一切皆一个“忍”字?阴丽华苦笑,可不就是。她现在是皇帝的后妃,而阴家也便成了外戚之家了,托于掖庭,她在宫中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便是要连累整个阴氏家族。只是,要她去讨好刘秀以媚邀宠,她却也是做不到的。她本已这样一低再低地微贱了下去,若再要她行以卑贱之事,要她如何活得下去?

  习研跟了她十数年,单看她的脸色自然也猜到她心中所想,便笑道:“姑娘想歪了。大公子要姑娘忍,并非是为了阴家,而是为了姑娘自己。”

  她对着傅弥笑了笑,傅弥知道她有话要单独与阴丽华讲,起身欲退开,却被阴丽华拦下了,“我从未将你当外人看待,你不必回避。”

  习研便又向傅弥致歉地笑笑,并非她过于防备,而是阴识的这一番话乃揣摩圣意之言,原也是不可向外人道的,若是给旁人知道,即便不惹出是非来,传到刘秀耳朵里,却也必然是个祸根。只是阴丽华如此信任傅弥,她便也不好再避开她,便道:“大公子不便与姑娘相见,只有一句话要奴婢转告姑娘。大公子说道,眼下形势已是十分明确,陛下手下众臣虽南阳居多,但兵权却多在河北众将手中。如今陛下称帝不久,江山不稳,郭贵人又身份特殊,陛下轻不得。而真定王却已成陛下心腹之患,以陛下之心思,必难容他。而陛下一旦真下定决心除掉真定王,便势必要抬高郭贵人以安河北诸将之心,所以,这后位,姑娘争不得。”

  阴丽华垂眼,大哥所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最近她的心思全在刘秀的身上,又变得混乱不堪。有关朝外的这些事情,便没有大哥想得这般透彻了。争?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郭圣通去争这个后位,她并不在乎这个后位,不过是自己意难平罢了。

  “连你们也觉得我想争后位?”

  再看向两人的脸色,傅弥微笑摇头,习研则一脸的理所应当。

  习研道:“姑娘本就是陛下的嫡妻正室,皇后之位,何须用争的?它本就是姑娘的!”

  阴丽华苦笑,“傻习研。”

  到底是不如傅弥看得透彻,可不就是傻么!哪怕她曾是嫡妻正室,现下也已是与郭氏一般的贵人了。贵人不是皇后,是妾,她已经易妻为妾了。若说争,要她拿什么争?这个后位,她根本不用争,即便是她争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坐得稳,前朝许皇后的结局,还不够悲惨么?与其如此,不如不争。更何况,她也不屑以卑贱的姿态,与另一个女人争正妻的位置,这种事情她阴丽华做不来。

  她与郭圣通不同,她没有孩子,可以不必为了儿子去做些什么,也许她将来会有儿子,为了儿子会争这些,但至少现在,她不会。郭圣通想争后位,不过是因为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真定王,而且她还为他生了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就如同她那日刻意说与她听的“皇长子”一般。没有错,她生的是皇长子,不管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一旦这个皇长子立为太子了,那便是国之重器。而她这个曾经的正室阴丽华,却是真真正正的身无靠山,一无所出。

  唯一的靠山也不过是刘秀暂时的万般宠爱,然而,这些宠爱不论如何也抵不过臣民们的一句“无子”。

  身无凭借,如何去争?

  大哥说的没错,刘秀虽当了皇帝,可看看这江山何曾稳固?称帝的又有多少,以如今这四方割据的形势,她又怎能为了自己的私情而置刘秀于不顾?为了这辛苦打下来的半壁江山,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如今是绝不能半途而废的!

  她不想落个许后的结局,更不想毁了刘秀的江山。

  殿外忽听黄门高唱:“陛下驾到——”

  守在外头的宫女忙进暖阁,“贵人,陛下来了。”

  阴丽华淡淡地应了一声。

  傅弥忙着与习研打理她的发钗衣襟。正忙着,刘秀走了进来,阴丽华将抄手递给习研,下榻欲跪拜,却被刘秀一把拉了起来。

  暖阁内一众人忙悄悄退了出去。

  阴丽华任刘秀环住她,却不知为什么,不想再挣开他,行跪拜之礼。

  “陛下,贱妾……”

  “丽华,一会儿,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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