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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以我现代二十五的年纪,烈焰宏小我七八岁是有的,真是个令人心疼的人儿。"无妨,你皇兄……应该不会怪我的。"向来对我极致宽容,即使生我气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这是许久以来烈焰明的一贯作风,我甚至都已经开始感到习惯。

  "皇兄对皇嫂真好。"他蹦出这一句,一语中的,放心地走在了前面。

  是吗?他对我真好!我幽幽然默念着烈焰宏这句话,反复回味着。

  到了永清宫,豁然发现侍卫严阵以待,持兵以立,好不威武。果然守备森严!我和烈焰宏相互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底,不知这回负责的守备头领是谁?是否还是我识得之人?

  "皇后娘娘请止步。"离宫门还有百尺之远,侍卫已经上前落跪喊停。

  我试着朝前又走了两步,侍卫不敢不让,退跪两步,再次朗声道:"请皇后娘娘与如月王停步,切勿为难我等,皇上今早刚刚下了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会前来,分明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禁转头朝有些胆怯的烈焰宏轻声笑了笑:"皇上可真有先见之明,早就知晓你我会到此一游。"

  "皇嫂,我们还是回去吧,以免皇兄怪罪。"与我的轻松不同的是,烈焰宏声音里充满了惧怕。

  "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白走一趟。我倒真想看看你皇兄对我是真宠爱,还是假意惺惺。"大笑着,我朝前急走数步,绕过那跪地的侍卫。

  那侍卫连忙起身追在我身后:"皇后娘娘请回。否则休怪我等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你敢!"我提高了音量,那侍卫愣了一瞬。这时,我朝还在原地的烈焰宏道:"你不是要见你母后吗?还不快跟上来。"

  经我一提醒,他才颇为不安地匆匆上前。

  与此同时,前方的侍卫见我不听圣令,已然跨步上前,亮出雪亮光闪的刀,嘴里说道:"皇后娘娘!您若是再往前走,休怪军刀无情。"

  我才不怕他威胁,不退反进地将脖子往那刀前一伸,又笑。

  这下子可把烈焰宏与众侍卫都吓得脸色雪白,"娘娘--"然后架在我脖子跟前的两把耀眼的刀就此松了开去。

  先前我上前两步侍卫跪地退后时,我就知道他们终是不敢把我如何的,只是看谁的态度强硬一些罢了,当下脸上笑意更盛,朝面无血色的烈焰宏道:"再不进去,一会儿你皇兄就该亲自出马了,他武功高强,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到那时,我就是真的没有办法帮你了哦!"其实除了他想去见母亲,我也一直想到永清宫看看,一是想去看看火莲花,二是想去看看什么样的母亲可以将烈焰明伤得如此深,三是我想亲自问问她当初为什么派锦衣卫杀我。

  假若烈焰明永远这样拒绝性地将爱母亲的心封闭起来,停留在痛苦的恨意之中,他的人生会美满吗?答案是不会。我想为他解开这心结,不想欠他太多。

  "谢谢皇嫂。"见此情景,烈焰放松了些,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随时注意着侍卫们的举动。

  步步上前,百尺之距急剧缩短,我没有丝毫惧意,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面前的侍卫们欲挡却又不敢向我做出半分伤害,只是不停地后退,后退。直到他们退无可退之时,我已面向宫门,大喝向众人:"想拦本宫么?还不给本宫让开!"

  神情一颤,众人相互顾盼,好一会儿,才不甚甘心又无奈地让了一条通道出来。

  我推开沉重的宫门,永清宫的殿前廊道空无一人,很是冷清。想必被禁的皇太后的日子与当日烈焰宏在永秀宫如出一辙。"快进去吧!"我站在宫门处,以眼神示意烈焰宏先行入内,自己垫后关闭了宫门,将侍卫们睁得老大的数双眼睛阻隔在外。

  因为雨水过多,宫内一些花草已呈现枯败之势,显然是缺少打理之故,真可惜了这些上好的珍奇异草。我叹息着,与沉哀的烈焰宏快步至内庭。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清水荡漾的莲池,细细微风吹来,孤独的莲花朵朵,火一般妖艳,撑开在已经快要变黄的莲叶之中。还有许多已经干瘪的莲杆,东倒西歪地耷拉着,为整个景致里横添了几分腐败之气。莲池的对面,坐着一个肃静的身影,服装发饰一丝不苟,只是面色有些阴郁,正仔细地瞧着池水,好像池水里有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不用说,这一定是皇太后无疑。

  "母后--"许是两月余未见到自己的母亲,烈焰宏当下激动得大叫一声,拔腿朝对面飞跑。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仍盯着莲池,未有半分反应。直到烈焰宏已扑倒在她面前,她才扬起了脸,脸上却没有一点为人母该有的慈爱,而是一种深切的厌恶,仿佛她面前的是敌人一般,冷冷地道:"没用的东西,连母后都保护不了!"这哪里是一个母亲?分明是一个不甘失败并将失败过错都推给别人的政客。

  "母后,他是宏儿的兄长呀!母后?除了权力,这世界上难道就没有您所牵挂的事物吗?"

  "牵挂?哼!"她冷笑了数声,不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种姿态与气魄阴鸷极了。"本宫被禁于此,可有谁牵挂过本宫?身在皇权之中,没有了权力就等于没有了一切。本宫为了生下他九死一生,从那时候起本宫就知道,本宫所有的一切都将毁在他的手里,如今看来不正是如此么?若是当初恨心一点,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难道你还不够狠吗?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却亲手狠狠刺了他一刀,还要在皇陵置他于死地。"随后走到她面前的我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冷漠与无情感到寒心极了。

  "噢,新晋的皇后,就是他将这满池的火莲摘了去讨好的人儿,果真皎如云间月呀!"她一边狂笑,一边不耐烦地抖开烈焰宏的双手,害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起身高傲地走到我面前,目光凌厉如电。

  我伸手将烈焰宏扶起来,直面她道:"你错了,我不是新晋的皇后,我是那个你几次三番派锦衣卫迫害追杀的无辜者。"

  "那群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变得极快,凶残之色暴露无遗。

  毫无疑问,烈焰明与烈焰宏都继承了她绝顶的美貌。不过老天开眼,他们并不像心如蛇蝎的她一样狠毒,反而有着各自的真性情。

  "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派人害我?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哼,你没招惹本宫,你只是招惹了皇太子而已。谁让你长了这张与纱国公主一样的脸面?"她嗤笑着,"你一死,纱国公主一死,天下大乱,焰国大权唾手可得,本宫就有机会掌执天下,何必屈于后宫?"

  好一句"何必屈于后宫",真是不折不扣的武则天式的人物。崔尚书说过,她早就知道我与花舞凤长得一样。照她的性格,当初烈焰明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才是,所以她一发现烈焰明与我纠缠,当机立断地派人到山庄抓走我,除了打击烈焰明之外,还消除了一个备用的"花舞凤",想得真是周全。除了这个,会不会花舞凤也是她派人所杀?

  或者那日云极殿的太监也是她所派?被禁足后的她还有这个能力吗?这个问题盘旋在我脑海里,深深打量着她,衡量着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母后,您怎么还不醒悟?权力真的能带您快乐吗?除了权力,您的眼睛里就什么也没有了吗?您现在落到如此境地,就是权力和欲望所害的呀!"站在一旁难过得心如刀割的烈焰宏眼里盈着晶莹泪花,真心真意地劝诫着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跳出她自己所构筑的欲望国度。

  可是,她根本不以为然,立场坚定如磐石一般,执迷不悟,几近疯狂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了权力与天下,本宫可以放弃一切。"

  "走吧,烈焰宏。你的母后已经无药可救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不得不告诉他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母后,您醒醒,您的权力之梦已经终结了。您看看皇儿,您看看皇儿。"心软的烈焰宏抱着太后,哭得伤心欲绝。

  但是她只是嫌恶地想要摆脱他的拥抱,只是笑,又踢又打地道:"皇儿?哼,要你这个皇儿有什么用?你给本宫滚,滚--"那种近乎痴狂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像背后还藏着无休无止的罪恶与祸心一样。挣脱他的包围,她叫嚣着谩骂着,弃亲生儿子于不顾地走向内殿,步履张扬,哪有一个正宫太后的雅致模样儿或气度?

  "皇嫂,母后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母后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被挣脱的身体瘫倒在地上,猛烈地用双手捶打着坚硬的青花石地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泪若雨下。

  我的心倏地疼痛不止,宽慰地蹲下身体,抱着他的头部,"好了,不哭了。你的母后在权势中浸淫太久,早就迷失了自我,不可能回到从前。你不是还有皇兄和皇嫂么?而且你现在还有宜雪。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别难过了!宏,别难过了。"

  "皇嫂--"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终有一天会为她做下的一切后悔。宏,我们回去吧,宜雪还在宫外等着你。再不离开永清宫,你皇兄怕是该来教训我了!"将他从地上搀起,为他拂了拂灰尘,我调笑着道。

  "谢谢皇嫂。"他一路走,一路往回望,不舍之情可想而知。但皇太后的身影并未再次出现,不免让他极为失落。

  就这样,我怀着郁郁寡欢的心情,装着笑脸,带着他走出了永清宫宫门。侍卫们忐忑不安地行了礼,待我关上朱红的宫门,将里面一方天地遗弃在身后,烈焰明艳红的身影出现我眼前。

  他伫立在宫门之前的柳林边,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像已经这样站了许久。

  "皇嫂。"烈焰宏瑟缩着向我身后靠了几步,眼光直发颤,看看我,又看看不远处的烈焰明,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永秀宫,我自会向你皇兄交代。"推开他,我径直朝烈焰明走了过去。

  "给朕站住,你是不是还想朕将你关进永秀宫里?嗯?欺你皇嫂心软,就三番五次地让她冒大不韪之罪吗?"走了两步的烈焰宏被他吼得却步,张皇失措地停在原处。

  "来人,给朕把守备在永清宫的所有侍卫给抓起来。擅离职守,私自允许皇后与如月王进去探视,当朕的命令是耳边风吗?给我通通拖下去。"

  他一声令下。大批的锦衣卫从宫门两侧飞奔过来,见侍卫就绑押,动作又快又准。霎时,原班侍卫们委屈的求饶声四起。

  "你这是干什么?是我威胁他们让我带着如月王进去的,要罚你就罚我,与他们无关。"冲到他眼前,我又急又恼地道。难不成我一个人的过错,要这么多人连带受死?"快把他们放了。烈焰明,你快放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以为朕不敢吗?不是每一次你都可以无视于朕的命令。"他的脸部线条生硬无比,鹰一样的精明隼眼对我虎视眈眈,伸出右手,指着永清宫,咬牙切齿地道:"里面的那个人已经无药可救了,你为什么还要进去?"

  "既然她已经无药可救了,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恨那么痛苦那么在乎?想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进去?那么我告诉你,我是为了想要解开你的心结才进去,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考虑自己说的话合适与否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快得来不及思考。

  "你这该死的,谁说我在乎了?谁说我痛苦了?谁说我恨了?"恶狠狠地吼我,他怒目相视,否认我所说的一切。

  "你现在盛怒的样子就是在乎,就是痛苦,就是恨。"我的声音就像个高音喇叭似的,比他的声音还大。

  对我不给面子的吼声,他当场气得无以作答:"你……"

  "我有说错吗?如果你真的认为她是不值得你爱的母后,还用得着你对我们生这么大气吗?"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不假。我能从他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他不轻易示人的心思,那是对母亲的爱,虽然它还伴着难以化解的埋怨与痛恨。

  被我点中要害,他沉默无语,良久,身上的怒气逐渐削减,绷得死死的脸慢慢地开始回暖,然后变得欣然、柔顺,指着宫门的右手轻轻地朝正捉人的锦衣卫晃动了一下,下令放人。

  原先的侍卫们被全数放开了,锦衣卫退回原处待命,烈焰宏的脸开始笑了。

  "你真的是为了我吗?花儿!"这声音与刚才的吼叫成了绝对反比,他注视于我的眼光柔得像要溢出来。

  伴君如伴虎。终于安全了,松了口气的我真想高歌一曲庆贺庆贺。"废话。你当我整天无聊到没事干,故意惹你这个脾气坏得不行的家伙么?"我懒得理他这个无聊分子,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是先回去吃饭吧!翻翻白眼,提起裙子朝永安宫方向飞跑。

  "花儿,你等等我。"他像只超级无敌大牛皮糖一样紧紧地朝我黏过来,让一大堆刚从他的盛怒之中缓过来的侍卫与锦衣卫们看得眼珠落地。

  而我则是跑得更快了!事实证明,人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奔跑的速度还是十分有潜力的。若是回了现代,我一定以此为题写一份深刻的研究报告寄给刘翔同志,希望他在2008年夺得奥运会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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