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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没什么,我……”她喉头发硬,似有千般委曲涌上心头,想说却说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

  云澜天生便有种能力,让人如沐春风,愿意与他倾吐心事,从前她爱与他作对,回回见他先调侃,故意贬低他的魅力,今夜她没有心情自建心防,只觉他深沉的嗓音问出的话句句贴心,

  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云澜心中大奇,他此番去的远,日夜兼程地来回赶路,并不知宫中两日出了什么事,话音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可是两日不见,有些想我了?”

  往日他若是如此调笑,早得了阮梦华连连呸声,可这会儿她却用手捂了脸轻轻哭泣起来,直至痛哭出声,口中含糊不清说着话:“……都欺负我……没有……没有人……”

  云澜立时后悔,顾不得往日对她恪守着的男女之防,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入怀里,待她挣扎时轻轻哄道:“别动,你若想哭,就哭个痛快。”

  阮梦华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让眼泪肆意流淌,她自小到大甚少哭泣,即使流泪也只是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因为没有一个怀抱可以让她依靠。她哭着想了很多,把自己的从前想了个遍,每个认识的人,做过的事,想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最终累了,睡了。

  云澜守了她一夜。

  西来青鸟东飞去(一)

  这是上京城最富盛名的商家香宝斋的楼船,每年到这个季节,香家会派出商队从运河至东明城,再从出云港转而出海行商,沧云大陆物产丰足,沿途收购来的货物到了那些番国可都是稀罕东西,准能卖得高价,以货易货,再进些番国产物回来兜售,获利甚丰。

  上京城往东明城走水路半月方可到达。这半个月中,大家伙吃喝拉撒都在船上,头回远行的伙计甚多不适,甚至有人趴在船沿上吐了几回。

  “小宝子,你还是早些上岸回家的好,光是运河上就不行了,那到了大风大浪的海上,可有你受的!”

  一个瘦弱少年用手紧紧抓在船舷上,用力忍住不适,挣扎着道:“不行,我答应我娘,一定要赚钱回来!我……”

  话未说完,又开始干呕起来,却实在是吐不出东西了。

  一帮伙计有的劝有的嘲笑,聚在一起闲聊。船行才半日不到,远处的山,近处的水,看得时间长了,早没什么新鲜,这半个月都要呆在船上,只有闲谈来打发时间。

  “文山大叔,你出过海,给我们讲讲那些番国的事,可好?”

  “要说的太多了,你们想听什么……”

  五年前海运通航后,香家是最早走海运的,几回下来所得之利让见者动心。只是出海一个来回就得一年左右,海上多风险,少有人敢尝试,故利益虽大,却只有那些有财力的商号才会走海运。其他为了发财铤而走险的小商人,多半找上这些商家,暂时加入商队,交些钱财,搭搭顺风船。

  阮梦华便是以此为名目上的船,此时她已换了身装束,扮作一个落魄的独行商人混在船上,化名孟华。天气不错,她坐在甲板上靠着盘成一团的粗绳晒太阳。那件天青色斗篷被她卷成一团,当作包裹随身带着,样子略有些残旧,量有扒手也不会多瞧一眼。

  想要发财的人很多,但是能上船的却没有几个,香家势大,按说不在乎照拂些许商家,但人总是怕麻烦的,所以并非来者不拒,多少托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说项的商贩都被拒之门外,更别说如阮梦华这种离开渡口前一刻才到的。可她手中持有一张名贴,里面留书之人来头甚大,一向谨慎的香家门事荣毅不得不将她迎上来,甚至客客气气地单独替她安排了间舱房。

  风轻水柔,红日高照,阮梦华看着两岸隐隐的青色山丘,默然想着心事。

  半日,足够府中派出人手四处巡查她的行踪,上京城要再添一条关于她的传闻:刚被长姊抢走夫婿,传说会赐封公主,如今却下落不明……

  那又如何?她不是突然做此决定,而是早与南华商量好的,从宫中回来没几日,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只不过计划略有改变,她扔下了南华独自上路,还有云澜……想到这儿她摸了摸怀中的玉瓶,临行之前她终是带上它,也许这真能救她的命。

  水流湍急的地方,船夫唱响了号子,船尾喧闹的伙计们停下来,看着船夫如何操使船只避开漩涡,坐在甲板上的阮梦华察觉到甲板震动,回过神才知已到了望天峡。

  峡谷险峻的风光令人惊叹,一向平静的河水在此处多有激流,两岸的山向内欲合,只有抬头望到天空才不会让人误以为船只穿行在山腹中。再往前开阔处,两边幽深秀丽的山林清晰可见,便如一幅长长的画卷。

  不多时楼船便已出了望天峡,江河水再次平缓下来,中层的舱房里,香眉山徐徐收回画笔,满意地对着刚刚完成的惊涛图左看右看,末了自赞一声:“画意涌然,一蹴而就,果真了得!”

  他等着有人能附合一声,但等了片刻却不听房中另一人出声,只得将画笔搁下,回头问道:“柳兄还未睡醒?”

  适才船身不稳,连墨汁也溅出些许,难为他柳君彦还能长睡不醒。

  “香二少,你若不在我房里大呼小叫,我便能多睡片刻。”

  柳君彦无奈地坐起身,他可是赶了一夜的路,上船倒头就睡,如今才是午时,哪里睡够了。

  “不知为何,从柳兄这里赏景最是合适,我做画也象有如神助,不若你与我换房住,可好?”

  柳君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香二少喜欢这间舱房,无妨,船是你香家的,你想住哪间便住哪间,不过照你这种喜好,我怎么觉得下舱房那些伙计住的大通铺更适合你一些。”

  “柳兄说笑了……”突然二人同时噤声,听外面的动静。

  柳君彦的这间舱房在中层最里间,对面还有一间,此时过道上有人走动,直直走到最顶头才停下,开了对面的房门,进门后便没了动静。

  香眉山眉头微微皱出一个好看的“川”字,似在想什么难题。

  对面舱房的人甚是无趣,进房后便没有了声响,象是连水也没喝便倒下去睡。柳君彦哈哈一笑,突然转变了态度:“香二少不是要换房吗,那便换吧,我正想住得宽敞些。”

  “如此多谢柳兄。”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分,风流成性,风流成性啊。”

  “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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