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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即使身为后宫正一品内命妇夫人,亦为簪越,墙倒了众人推这个道理果然不差,恭嫔甚至拙劣的指使家族势力选秀嫁入王室,并且发起上疏,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前朝后宫的危机一触即发。

  严宗扶着卢尚膳的手,他并未坐上龙辇,而是缓缓迈着步子:“尚膳,夜风很凉,听说你风疾之症愈发严重了,”“主上日累万积,劳您惦记,圣恩浩荡,”他这翻言辞倒是真诚的。

  “寡人贵为九五至尊,真是高处不胜寒,”夜风掺杂着严宗的叹息声,“请主上不必介怀于后宫的言语,”卢尚膳借着微弱的灯火,他看到严宗眼底无限的孤独。

  也许身为帝王,为了守住冰冷的宝座,需要舍弃太多常人的温情,“怪不得称为寡人,果然是孤家寡人。”

  “父王,”夜风里传来永安大君低沉的声音,“夜这么深,请父王坐上龙辇吧!”他的身后跟着大殿的宫人,“你从哪里来?”严宗将手搭在永安大君的手上,“为父,终日不是坐在大殿,就是坐在朝堂,想走一走。”

  “若父王走累了,就请允许小儿背您吧,”永安大君微微欠了欠身,“小儿适才从东宫出来,”严宗的目光里透着慈祥,“如此甚好,为父很欣慰,兄弟之间要和睦,王室才会稳固。”

  “对了,听说中殿将身边的侍婢放出了宫,”夜色中,严宗难得展颜,如夜风般轻软:“是得有个心细如尘的女子服侍你起居,”“让父王见笑了,”永安大君浑圆的脸上泛着暖暖笑意,“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您累了吧!”

  他弯下腰背起严宗,“这孩子,比起前些年让为父头疼,果真进益了,”严宗伏在永安大君的肩头,未免心暖意热,适才孤独与软弱,在此刻得到父子之情的慰藉,永安大君确实是真心孝敬,只是他加快了去义禁府的脚步。

  第一百六十六章其人之道

  义禁府空旷的广场上,接连架着十来座篝火,熊熊燃烧的篝火里,烙铁烧得通红,如恶鬼吐着舌头,紧盯着猎物,之前嚎声震天的叫喊,衍变成时渐时断的抽畜、与呻吟。

  众人皆半死不活,强势如金佐根,亦垂丧着头,半悬着身子,浑身上下血迹班班,连日的审讯,令他之前尚为乌青的头发,瞬间苍白,疼痛、折磨写在脸上,他打叠起精神,虚弱的望着严宗。

  这对曾经的亲家,此刻,彼此怨恨,“主上,罪臣不过收受了财物,可您手下的肱骨之臣,收受的也不见得比罪臣要少,”濒临死亡,金佐根已不再畏惧,大不了一起陪葬。

  严宗身旁的吏判和兵判微微变了脸色,“罪犯没证据,不要血口喷人,蒙敝圣聪。”“主上,罪臣深知死到临头,生死簿在手,上头有朝庭大臣收受财物的详细清单,愿献给主上,以肃朝纲。”

  “主上,罪犯金佐根妄图拟造这样一份没有根据的名单,将朝庭大臣拉下水,”兵判柳显声按捺不住,“图谋以此名单控制朝庭大臣,真是罪不可恕,”吏判杨成峻此刻与柳显声异口同声结成统一战线。

  “若两位大人身家清白,”金佐根狭长的凤目一幅看好戏的模样,他啐了口嘴中的鲜血:“何必这样急着表白。”严宗握拳隐在袖中,他竭力保持着平静:“若你能交出原始证据,而非是你杜撰的名单,”

  他睿智的目光不断在金佐根流萤般的眼眸里找寻答案:“寡人拟考虑从轻发落,”“主上,假作真时真亦假,”金佐根呶着嘴指向尹光院:“尹大人手上已有小人撰写的名单,您又何必纠根到底呢!”

  严宗附在金佐根的耳边:“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留了一手,”他的手指捅在金佐根肋骨上最深的一条伤口处:“不如实交出来,你的命,休想保住。”“罪臣,”金佐根咬着嘴唇,克制着戳心窝子般的疼痛。

  “罪臣倒想要看看,一向最痛恨贪官的主上,”他在这个时候,仍有胆向严宗叫嚣:“您其实最恐惧的是有人借这份名单掌控朝庭。”“即使你藏着掖着,”严宗的目光里一片肃杀:“寡人掘地三尺,也会翻出来的。”

  金佐根在笑,笑如跳窜的篝火:“至高无尚的主上,也会害怕,”严宗看向篝火里烧得通体红润的烙铁,眉头都不皱一下,拾起来径直烙在他的左胸上,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皮焦肉烂的味道,还有撕心裂肺的叫喊。

  义禁府高墙之后,永安大君捂着鼻子连恫带吓,向身旁的人说道:“若府院君大人扛不住,恐怕也保不了你多时,”夜风里,一阵鼻塞声重:“大君何必苦苦相逼,主上未钩小臣的名字,就是有心放我一马。”

  “哼,主上可以放过你一次,”他黑白分明的眼,咄咄逼人的目光:“生死簿可掌握在我的手中。”“大人,您用这种强的方式,也就是对小人我罢了,”鼻音里透着不满,“您能摆布得了兵判和吏判大人吗?”

  永安大君的脸色或明或暗:“你应该庆幸,现在有机会臣服予我,”他一阵低语:“敬酒不吃吃罚酒,通常都死得很悲惨。”“那么,小臣倒是盼着拭目以待,”此番鼻音倒是格外清明。

  “少跟我耍嘴皮子,赶快进去做你应该做事情,”永安大君拍着那人的肩,那人迫于无奈鼻音凝重:“唉,就走到了这个份上,离了狼窝,进了虎穴,保不定将来世子嫔娘娘如何怨恨我。”

  世子嫔娘娘,永安大君的嘴角一阵冷笑,什么是其人之道?今天废不了,明天接着废,天天吵嚷着废立,让敌人无法安心龟缩在阵营。嫔宫,当初你与你父亲金佐根使的伎俩,好好消受。

  第一百六十七章情殇

  自回到私宅之后,父母亲大人俱已知晓我与大君之事,母亲的态度是不欢不喜,倒是父亲,日日围着我转,今日我梳妆打扮了正要出门,父亲一把拦住我:“如今这情形,未若待字闺中,等待消息。”

  我含笑推开父亲,摁着左胸:“终日坐在家中狭窄的院子里闷得慌,女儿不过是想出去逛逛,”“是了,我家丫头要当上君夫人了,”父亲一吹胡子,眉开眼笑:“自是没有大君府那么华丽。”

  “父亲,您老人家胡说些什么呀!”我红着脸低语,“快过秋夕(中秋节),女儿想采买些糯米、红枣、栗子、糖,熬药粥(朝鲜中秋节必吃之物,类似我国的腊八粥)吃,”

  “唉,为父跟你去吧!”父亲依旧是不放心,“您还有差务在身呢!可别因为女儿耽误了。”

  好不容易摆脱父亲浓浓滚滚的关切,我掖了掖了披风,时逢中秋,天气依旧清亮,只是寒露之后,时气愈发凉了,走在凉风习习的官道上,不觉眼前一派萧瑟,光溜溜的树杆,不见枝叶,只余脚下踩着枯叶的沙沙声。

  真正出了宫,虽喜获自由,心底反倒是空荡了起来,习惯宫廷严格的起居,虽然宫规森严、枯燥,但伴驾在敬妃身边,倒也有不少见闻,或者是后宫们争风吃醋,或者是权利的倾轧,血雨腥风。

  这在平凡的民间生活,是闻所未闻的,开始有些怀疑,我是否是属于宫廷,而非寻常人家的,那样一个险恶的环境,已渐渐懂得如何去生存,这样恬淡的安逸,倒令我有些无所适从。

  更重要的是,在敬妃身边,能常常看到永安大君,知道他的消息,此刻出了宫,反倒是拘束起来了,自几日前鼓起勇气去找他之后,再不曾见过他,难道又要我去找他吗?

  我撅着嘴,不了,再想念也不去了,他心里若有我,再怎么着也会抽空来探望我,他若不来,只能说明我是自作多情,想到这里,未免泄气,心中暗暗较起劲儿来,大君,您可真是无情。

  正当我情丝萦绕,见不远处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奇之心驱使着我,拟开重重人群,见一男子醉倒在地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因他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众人指指点点,闲言碎语里:“听说这就是前些个日子被逮捕的罪人,河城府院君府上的三公子。”

  “到了这个时候,这种不孝子不担心家门危机,还天天上长侗桥去缠着艺伎弦月,”人群里满是起哄的声音:“生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家门不幸,看来金氏家门大厦将倾。”

  适有人就往金三公子身上掷脏物,甚至石子儿,眼见不过,我慌忙俯下身,推搡着他:“三公子,快起来,不要睡在路边。”

  他抬起一张花脸,喷了我一脸酒气:“弦月,你肯跟我回去了,我带你回家,回金氏家门。”

  说罢,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情急之中,我即不作答亦不回避,摇摇摆摆的扶起他,招手雇了一乘软轿,从荷包中掏出银子:“请您把这位少爷送到妙香山道诜寺,”那两位轿夫说来也巧,正好是父亲常雇轿之仆役。

  “郑尚宫娘娘请放心,小人务必送到,”我又仔细嘱咐了一番:“对了,这位少爷的妻子朴夫人正好住在厢房里,您直接将他送到那里即可,迟些再到我家讨赏钱,之前那些银钱不过是打酒钱。”

  他二人拍手称快,连忙将金三公子掺扶上轿:“是,小的回来再向娘娘复命。”

  采买了药粥了配料之后,我只得赶紧回到私宅,等待回来复命的轿夫,以期确定金三公子是否安全到达,远远就能瞧见我家的银杏树,满树金黄,落叶缤纷,澄蓝的天空下,有一种禅意之美。

  愈走愈近,落叶纷飞里站着一个我日盼、夜盼的身影,“大君,”我提着裙摆,像一片飘扬的杏叶,落于他的怀抱,严厉如他,眼中盛满爱怜,他那样温柔的望着我,黑白分里的眼睛里,按捺不住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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