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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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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出,密密麻麻尽是高昂的戴着铁盔的头颅,直向天际的万千兵刃寒光闪闪。平原上浩浩荡荡,被东林大军的铁骑覆盖。 楚北捷骑着骏马,在最前方迎风而立。镇北王的旗帜就在他头顶上,被风吹展开来,旗上狰狞威猛的图腾,宛如能摄人魂魄一般可怕。 对面山坡上,远远飘扬着另一色旗帜,同样是庞大的军队。 云常,那个一直深藏不露,龟缩一地而积蓄力量的国家,也有着不可小瞧的军力。 楚北捷眯起眼睛,遥望那在最前面俊逸自信的身影,云常大军的主帅。 他记得的,当日羊肠狭道,从头顶的悬崖处转身出来,悠然一笑的,正是此人。 昔日的小敬安王,今日的云常驸马。 那是自他手中,夺走娉婷的男人! 狂风在两阵中穿梭,但旋即仿彿也畏惧了即将成为修罗场的此处,匆匆离开。 所有招展的旌旗,因为忽然停止的风而垂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死寂,在无声中传递越来越紧张的节奏。数十万人马矗立的平原,如坟墓一般安静。 连战马,也不敢嘶叫。 楚北捷静静看着何侠。隔着那么远,但他们却仍可以察觉对方的视线,那么相同的凌厉,那么相同的锐利。 他夺了娉婷,夺了怀着我骨肉的娉婷。 楚北捷的手,默默按在剑上。 拔剑一麾,就是一往直前,不死不休。 臣牟就站在楚北捷身边,和其他大将一样,他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他知道,只要楚北捷的剑一出鞘,就是千军万马,铺天盖地的血浪翻滚。 为了一个人。 只为了一个女人。 白娉婷,四国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楚北捷的手上。十万军发,在他一挥剑之间。 空气被紧张的呼吸搓成丝丝,宛如绷紧的弦,在两军对阵的空地上被双方缓缓收紧。 骏马急奔。 南边的山坡上,几道影子在晨光中骤现,不顾后果地从侧边驰入两军对阵中的这片空白地带,就像将要被点燃的油画上,有人用刀轻轻划过,掠起一道优美的涟漪;就像凄凉的画上,被忽然描了一笔春意,诡异而格格不入。 “云常王旗?”臣牟不敢置信地低语。 楚北捷目力过人,早将那旗帜上的大字看在眼里,眸中精光骤闪。 最早冲人中空地带的骑士在楚北捷面前勒马,一拱手,朗声问:“这位将军就是东林的镇北王楚北捷?” “本王楚北捷。你是何人?”楚北捷沉声问。 “我是云常王宫侍卫队长容安。我主耀天公主命我传话,请求和王爷私下一见。” “大战在即,耀天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就在这里。”容安向后一指。 众人极目远眺,山坡上,一辆华丽马车出现在晨曦中,正朝两军对峙的中心地带飞驰而来。 楚北捷的心里被看不见的线微微一扯,黑眸深处颤了遗颤。 耀天要和谈。 除了娉婷,她还有什么筹码能够拿来和谈?耀天在大军临阵前匆忙赶到,从中插入而不经过何侠统领的那方人马,定与娉婷有关。 一直在发冷的心,忽然被熊熊烈火灼烧起来,一时激动,不知该如何排解。 马车越驶越近,对方大军显然也认出马车上的王旗,赫然震动。 容安策马到了马车前,俯身在窗边请示了一会,又策马回来:“公主请王爷到车上一会。” 马车停在空地上,四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驻步低头,车夫似乎接了车中人的命令,自行下车离开,在百余步的地方才停下垂手等待吩咐。 臣牟警觉地道:“王爷小心,何侠诡计多端,小心中了埋伏。” 楚北捷冷笑道:“区区一辆马车,就算上面藏满了人,又怎敌得过本王手中宝剑?” 策马到了马车前,从容问道:“车内可是云常耀天公主?楚北捷在此,公主有何话要说?” 耀天掀开帘子,抬眼一瞅,楚北捷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气势迫人:心中暗赞,柔声道:“耀天受人之托,有一封书信要交给王爷。” “只有书信?”楚北捷瞳孔骤缩,身边空气蓦地冰冷:“那人呢?” “人已经不在我云常。”耀天道:“王爷看过书信,自然就知道了。” 楚北捷眼神更加冷冽,隔着帘子,竟也让里面的耀天打个冷战,道:“公主太小看本王了。我东林大军千里跋涉,不过是为了讨回此人。云常不将人还给我,只凭一封书信就想让本王退兵,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别怪本王不有言在先,此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誓让鲜血染红云常王宫。” 耀天在马车中沉默半晌,幽幽叹道:“久闻镇北王是位有卓识的英雄,耀天想请教镇北王几个问题。” 楚北捷本想拂袖而去,回心一想,事关娉婷,不可大意,勒马道:“公主请问。” 耀天道:“请问王爷,此次领兵大战,是否只为了白娉婷一人?” “不错。” “那么,东林大王是否不允。” 楚北捷冷冷道:“这是我东林内务,大军已经在此,与公主无关。” “王爷和白姑娘之间的事,似乎总免不了卷入家仇国恨。国重还是情重,为了国家是否要舍弃自身的幸福,永远都是残忍的难题。” “公主要说的就是这些?” 耀天叹道:“伦理道德,常被放在一起,其实两者并不完全相同。道德出自内心,而伦理出自道德。当伦理自成体系后,偏偏又凌驾于道德。于是,人们从此麻木地信服大条道理,反而不能自由地听从心声行事,所谓国家大义,舍己而为国,若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的去做,仅仅是受限于伦理的枷锁,那是多么可惜。王爷当日舍娉婷而选择国家大义,致使违了初六之约,又何尝不是如此 ?” 楚北捷初时无动于衷,听到后面,蓦然动容,肃声道:“公主请说下去。” “其实国家与个人,谁重谁轻,并不是取舍的问题。”耀天顿了一顿,悠然道:“王爷可曾想过,古代的先人们是为了能够活得更好,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幸福,而决定团结在一起共同抵御外敌,抗拒侵略,从此之后,才有国家之说。国的根本,从来都是人。一个剥夺人的幸福而得以保全的国家,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一个只知道保全国家而不懂得珍惜幸福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楚北捷身躯剧震,紧紧拽着缰绳,只听耀天徐徐道:“一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又轻视千万将士性命,忍心将别人的幸福剥夺的将军,又怎么会是白娉婷真正爱上的英雄?王爷想想,你身后的这些将士,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打这场大战吗 ?” 耀天长叹一声,低声道:“白娉婷要的,是王爷睁开眼睛,看清楚人世间何者为珍,何者为贵,看清楚即使是蚁民,也该有自由和志向,也该享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楚北捷紧咬白齿,半日说不出话来。 晨光下,娉婷的微笑如水,化入五湖四海,寻不到踪迹。 国的根本,从来都是人。 若不是心甘情愿,发自内心,又为何要苦逼白己牺牲永远不忍心牺牲的,去换一个为国的名声? 国与己,不是选择,而是一体。 听从心声,爱所爱,恨所恨,才是真正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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