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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不为卿故,不为我侬,不为朱唇丹面。天荒地变心不折,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此时光惜,惜无津。

  音曲由缓转涩,此时众人衣裳复初,却有人无声感慨。岁月催人老,罗玄门众人都早过青春。我手一停,留白的山水画与置空的乐音效果一致,空了这一瞬,我一手若爪,一手滚轴,混音乱响。清晰的流畅乐音画卷终止,迷茫困惑繁杂的第三折乐音奏响。

  花入迷眼,这个好,那边美,折了这枝贪上那朵。满了手,满了怀,却是越来越炫目乱心。不知手中折的何物,不知怀中搂的是谁?音弦炸声,突然惊觉手中非花,怀中良人化为骷髅。为鬼非鬼,为人非人,伤哉痛哉,哀哉悲哉!

  低沉的弦曲也轰鸣,气劲远胜之前的群芳袭人。已无人感叹,众人皆默,而我也感到了指尖的麻痛。《花间语》这词曲本身不难,难的是以世间柔弱的花草倾吐为基调,奏响震魂之音。我到底欠了火候,忍痛,我拨响了最后一折。

  这最后一折,起音即悲音,一时间,殿堂阴暗,狂风动乌云滚,我突然想起那一日花重语“劫音一出,天地同悲”,莫非这就是?一音知境,一叶知秋。起音便如此汹涌,埋花骨,葬人魂。

  眼前更暗了,却是答喜挡在了身前,她一手握住我弹琴的腕,摇头道:“到此为止,可以了。”

  跟着另一位长者肃然道:“不错,不用再弹了,我们都已知晓西门姑娘的武道,有幸听此半曲,知足了。”

  唐长老点头道:“是啊,西门,你若再弹下去,就害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要哭了!”

  我心下感动,他们是怕我伤着了。答喜更怕我如当年未央阁上一般,指露白骨。

  众人一番商议,把我指给一位面无表情的林长老,由他与我院中切磋身手,而众人则在殿中商讨,论我的音武如何与罗玄门的众多武学糅合。

  我跟随林长老到了院中,走在他身后不觉什么,但一动手我便吃了大亏。林长老不仅有苏世南的眼力,且他的身法一点不僵直,简直比鬼还鬼。他一出手就掐住了我的脖颈,跟着面无表情地松手。

  我与祸害切磋身手后,本以为身法虽不及祸害,但也属江湖上拔尖,可碰到了林长老,我这才知道什么是怪胎。林长老的手速初时就很快,更可怕的是越到后面越快,仿佛他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越推手越快。

  凭着油滑的身法,我只能逃过他三招,第四招肯定被他擒拿,且他拿住的地方都致命。头顶心,脑门,咽喉,若非我是女儿身,胸也会被他抓,他的掏心手每次都移到能碰的部位。

  上午的时光很快溜走,相比我的气喘吁吁,林长老始终一副木然。如果说陈风的冷漠还能感受,那么林长老的漠然已深入骨髓,他不令人觉着冷,他是毫无冷暖,所以更漠。后来我私下问唐长老,唐长老说林长老早年曾是杀手,近身搏杀无往不利。可惜林长老只强于身法,修为却不强,这同他的性格有关,不喜与人交流,只知道杀或不杀。

  正午,林长老拂袖而去。我勉强向他背影行礼,而后拖着脚步回昌华宫。

  还没入正殿,就听到叫人不省心的祸害对几位重臣道:“关于立储君一事,朕已下了密旨,此事着落在西门卫尉身上,另苏太尉为证。”

  我觉着身子更重了,停步在殿外,蹲住了。

  “现时你们也不必问,再议当论罪处之。这话就交代到这里为止,朕已立太子。”

  他倒是狠,一下子把矛头丢了,看似丢给了我,却不许再议。听似明了已立子,却乃子虚乌有。

  第十三章 南屏山上清声怒

  一 凝眸鸾凤

  几位大臣步出殿堂,我极其尴尬地退让一旁。邰茂业投我一眼,眉宇间愁云深锁。他们过后,我入殿见西日昌,他见我便笑,“好生狼狈啊,西门大人,青丝乱了!”

  我一摸头上,果然发髻松散。

  “让我猜猜,能叫你如此狼狈的恐怕只有林季真了。”

  我点头称是。我们用完午膳后,他收到几份急奏,看完后将公文递给了我。我逐一看去,都与南越约斗有关。

  不知谁泄露机密,大杲武界得知了此事,绝大多数大杲武者为罗玄门愤愤不平。众所周知罗玄门人少,嵩山众广。已有不少大杲武者前往南屏,更有几位艺高胆大的独行侠,窜入南越国境,登门拜访南越高手。

  局面乱后,叶道人公然挑衅苏世南,秽言无胆匹夫,只会逢主,耻为同道。一石惊起千层浪,两国武者势同水火。苏世南也公开回信,有两句话很阴毒。一句是路上碰到个素无往来的陌生人比富斗财,胜他好还是让他好?无论胜败都莫名其妙。另一句是既要比画,就要有点耐性,大杲武门,没有被牵着鼻子听之任之的事,尔等最好焚香沐浴,斋戒虔心后等着召唤,这才不至于会输得难看。

  苏世南此信一出,大杲武界一片哄笑,南越武界则恼羞成怒。但苏世南点明的素无往来,确实说到了要害。江湖武斗和战争杀伐,一样需要目的性,缺乏目的摆明了就是捣乱、侵略。

  我看完后问:“你打算定在何时?”

  西日昌沉吟道:“下月吧!”

  我默默凝视他,表面看不到一丝压力,但一人身担多种身份,是累,身具多种性格,是苦。想了片刻,我道:“让我去吧!”

  西日昌笑了下,却道:“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此事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

  我隐约感到,他根本不考虑派我去南屏。这是为何?若我去的话,嵩山派即便人再多,又有何惧?

  再联想到那日他握我腰,宣布我将是下一任罗玄门门主,罗玄门众人的反应……我猛然抓住他手腕,异常严肃地问:“你要门中那些人都死在南屏吗?”

  西日昌也正色道:“休要长他人气焰,我罗玄门虽然人少,但没有一个弱者。”

  我们彼此对视,第一次为了无关彼此的事,眼眸中闪起了火花。他反扣住我手腕,肃然道:“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打没把握的仗。”

  我抽了抽手,他扣得紧,我没能挣脱,他反而缓了神色,柔声道:“还以为你真铁石心肠,而今我才知道,你呀,就会对我一人狠!”

  祸害实在会哄人,转而又来一句,“掐得狠,踩得狠,抓得狠,用得也狠……”

  我嗔他一眼,他笑着松开我手,低声道:“下午你还是去月照宫吧,对了,晚间我可能回得晚些,不必等我。”

  我心念一动,他又要动大手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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