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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这人就是心肠太软,这世上心软的人只有挨揍的份儿。教了多少年了,就是学不会。”西日昌指着他对我道,“你别觉着他待你好,他那回心软临川放走了你,其实倒害了你。我就是想要你尝尝被人骗得稀里糊涂的滋味,只有记牢了,才不会再被骗。”

  “师兄,我错了。”苏堂竹轻声道。

  “人不琢不成器。”西日昌摆摆手,“我是不指望你了,罢了,你去接人吧!”

  我目送苏堂竹黯然而退,心生感叹,能在西日昌多年淫威下还保有一份纯良,实属不易。其实我从未怪过苏堂竹,换了我是他,早把我自己骗得头头转了。

  西日昌看着我喝完药,对我道:“过来。”

  我依言走去,被他一拉,坐于他膝上。他从堆积的文案下抽出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金制面具。他一手取出,另一手拂开我披散的秀发,轻柔地为我戴上。

  这是一张半面面具,遮住了额头到鼻翼的地方,双眼各开一条细缝。我透过细缝望他,不经意地眯起了眼。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道:“若想不被强人发现你身具上乘修为,光会匿气是不够的,你要会收敛目光。”

  我点头,他又握住我的手,“这世上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永远不要觉着你看穿了对方,人性是最难以把握的。往往你以为他是这样的,他却变成了那样。往往你以为看穿了对方,胜券在握,却正是你被人看穿,你输的时候。”

  我靠在他胸前,他在我耳畔道:“一会儿我们来做个游戏,输的人晚上在下边。”

  我觉得满嘴苦味,那苦不仅是药。上边下边对我有区别吗?他开的局,他做的庄,他永远不赔。

  用完早餐后,我被他揽在怀里,看他继续批阅文书。我还是很困,炭火正浓的房间里,我靠在他肩上逐渐昏睡。呼吸间都是他的淡淡气味,幽雅暧昧,如果不接受这气息,就是窒息。

  三 斜路杏花

  唐洲到泉州,时间上要比到盛京短许多,西日昌选择微服驻泉州,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的文书多关于边境,占据了唐洲三城的后续安排,军力配备。我睁开眼,他还在批阅文书。

  他的侧面如旭日初生明亮而动人,专注的样子很难和我记忆中温柔却残忍的面容联系在一起,但他搁下笔转过脸来,又变回阴狠清俊。

  “一会儿送来十二位西秦美女,你留心看着,应该有点意思。”

  我应了声,他说的游戏指这个。

  西日昌携我手去了厅堂,简单地用了午膳,这简单也只相对宫里。近有侍女布菜,远有乐师清弹,外有侍卫守卫。午膳中,苏堂竹回来了,他一个手势打发了他。

  吃完饭后,他带我去了正厅,让我跟在身后。

  厅外侍卫行礼并道:“见过庄主。”他扬长而过,穿过厅堂上等候的十二位美女,径自入座。我跟着站到了他身后。只听他问:“苏太医,这些就是进献给陛下的西秦女子了?”

  苏堂竹微一躬身答:“正是,陛下命大人先行挑选几个。”

  十二位西秦女不少一怔,再望西日昌神色已有所不同。

  苏堂竹告退后,西日昌饶有兴致地问起众女的名姓、家事。这些女子年纪都在十五左右,出身多贫寒,十二人之中有三位姿色上品,余者也差不到哪里去。

  侍女送上茶点后,西日昌又问起众女的喜好。他的记性极好,每位少女的名字都没有叫错。众女的回答无非是书画舞乐,只有一女道喜好养蚕。接下去西日昌的问题更加烦琐古怪,怪到诸如西秦的勺子是木勺还是瓷勺好,临川是上游还是下游鱼多。但他与她们说着说着,氛围就微妙地一点点变了,有几位少女话多了起来,也不再羞涩。

  我只静静地看,静静地听。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西日昌忽然打住了话头,转身招手,我走上前去。

  “告诉她们,都答错了什么。”

  “是的,大人。”

  厅内顿时一片静默,少女们的目光停留在我的面具上。我冷冷道:“第一,既然出自寒家,喜好书画舞乐,也只是喜好而已,根本无缘接触,谈不上擅长,若擅长都得卖身姬肆或被大家买养……”

  我本就是西秦人,对西秦了如指掌,而我度过富贵也经过贫寒,对两种不同的生活都有体会。这些女子哪个言不由衷或哪个根本不是寒门,大约我都弄清楚了。在我的冷言漠语中,不少人变了神色,不少人强作镇定,还有些则很惊讶。

  西日昌拉我入怀,止住了我的言语。我也很少说那么多话,觉得很不适应。

  “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不过我很喜欢听听真真假假的话,当做一种消遣也不错。”西日昌依然温柔细语,但众女已心生畏惧。

  “是的,大人。谁愿坦陈寒酸,谁又不愿风光美好?”

  西日昌搂住我的腰一一将众女扫过,没有人敢抬头再望他,“十二个名字想必你都记住了,你挑一个。”

  我想了片刻,道:“丽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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