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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苏姑姑,这佛珠你不收也罢,原本锦言也爱惜着,还没把玩够呢。可是,这些首饰你就收下吧,也算是锦言孝敬你,你每日侍奉太后辛苦,锦言心里很是感激。”锦言走过来,接过拂弦手里捧着的妆匣,亲手塞到了苏姑姑手上。

  苏姑姑推托不过,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锦言站在门前,冷冷望着她的背影,面色也沉了下来。

  “主子,您将赵荣华留给您的佛珠粒染了色,混在这串佛珠里,还光明正大地给她看,万一她起了疑心,那可如何是好?”拂弦拍着胸口,手里还握着那串佛珠,只觉得烫手不已。

  “她是只老狐狸,只有剑走偏锋才能瞒得过她,否则即便咱们说没有佛珠粒,她也会继续探查下去。这下也好,咱们不躲不闪,虚虚实实的,倒令她摸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锦言紧紧抿着朱唇,看得出她心里并不似说话语气这般轻松。

  待到了夜间,拂弦服侍锦言睡下后便出去了,不多时,却又带了一封书信回来。

  此时,锦言已经卧在榻上,接过书信后,迟迟不肯拆开,又胡乱塞给了拂弦,说:“你念给我听。”

  拂弦拆开信,只不过略扫一眼,迟疑地望着锦言,低声说道:“主子,这信还是您自己来看吧。”

  锦言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夺过信来,字字句句映在心头,只觉得有股酸楚如暗潮汹涌而来。

  寝室内,静寂无声,隐约只能听见锦言不再平静的呼吸声。良久,锦言才失了神一般靠在床榻上,说道:“拂弦,他说边关很好,他叫我不要挂怀,他说只要我在宫中安好,那么他今生也别无憾事了……”

  南宫君悦,这到底是在闻家梅林中温润如玉的你,还是与素语暗通款曲、书信往来的你?你到底有几分真心?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对谁真心?

  你在书信上对素语说,边关很苦,黄沙大漠、热血枯骨,要她帮你摆脱困境。可是,你却对我说一切安好,叫我不要挂怀,丝毫没有提及权谋。君悦,你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疏远吗?

  “主子,您如今有了身子,还是早些歇着吧。这些费心的事,明日再想。”拂弦怎么能看不出锦言心中所想,可也只能慢慢劝着,叫她不要劳心。

  锦言茫然地点点头,闭目不言。

  可是没过一会儿,寝室外竟然响起了脚步声,锦言与拂弦相视一眼,知道定是皇上。于是拂弦飞快地将书信藏于怀中,站起身来迎接皇上。

  锦言心神倦怠,索性装睡。

  “皇上,主子刚睡下,您……”

  “无妨,你先下去吧,朕在这里陪她一会儿。”

  拂弦迟疑着退下。皇上走至床榻前坐下,牵过锦言的手,轻轻摩挲着,良久才说道:“难道怀了朕的骨肉,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锦言心里一颤,未曾料到他竟说出这样一句活,被握住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睁开眼便看到他那沉郁的眼神。

  “你可知道朕却是欢喜得紧。朕已经想过,待孩子出生之日,便大赦天下,减征赋税三年,将来,别管他是要继承皇位的帝王,还是显赫尊贵的公主,朕要天下人都记得他的恩情。”

  锦言再也不能冷静,起身环抱着皇上的腰身,喃喃地道:“皇上……”

  锦言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未承想脖颈间已是一片冰凉。锦言知道那是皇上落下的泪,心里更是悲苦,环抱住他腰身的手臂越发用了力,急道:“皇上,不要这样……”

  “朕这一生,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看似坦途,可是谁能知晓藏在背后的暗涌狂潮?大臣们倚老卖老,欺上瞒下,母后更是只顾扶持赫连一族,纵容他们称霸一方祸害百姓,就连,就连锦亲王,他也暗地里勾结各方势力,想要谋权篡位,将朕的皇位给夺了去……”

  锦言大骇,猛然抬头,望着仍旧凄然苦笑的皇上,怔住了。

  那南宫君悦竟是这等人物?可笑自己以往竟是小看他了,一直以为他不过是被太后与皇上压制的闲散王爷,原来,他是深藏不露啊。

  “所以,皇上才将他遣往边关?可是,他手握兵权,皇上就不怕……”锦言说到这,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你是怕锦亲王会起兵造反,杀向这皇城?他不会,他手里握着的几十万人马还不是要靠朕来养着?边关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他如今军饷粮草全部依靠朝廷,外加临近边关的几个州郡统领都是朕的心腹,他们妻儿家眷全部都被朕秘密安置在了别处,该怎么做,他们心里有数得很……”皇上淡淡地说着,眉目间却流露出帝王贵胄威仪之气。

  锦言思索再三,仍旧小心试探道:“可是皇上既然说锦亲王与各方势力有往来,必然也与朝中重臣有私交,今日皇上用军饷粮草困住锦亲王,定会有人上书请命,代替锦亲王镇守边关,好让锦亲王得以脱身安然回朝,以求再度谋划。”

  皇上突然朝锦言看了一眼,眼底凛冽之色一闪而过,淡淡地笑道:“你猜得对,可是你却想不到,上书请命代替锦亲王镇守边关的人是谁……”

  锦言怔住了,她确实猜不到,可是往往最没有可能的人,才会这般出其不意,于是低声问道:“难道皇上是说……钟离将军?”

  “不错,正是钟离。”皇上嘴角抿着一丝笑,令人看不出喜怒来。

  锦言想起在永宁宫之时,几次见钟离将军深夜进出,先前以为他不过是太后的心腹,却见他与皇上也有一番情谊。这样的他,如何会做出对太后和皇上不利的事情来?

  “皇上可是应了?”

  “朕怎会那么容易就应下来?他钟离一家满门忠烈,十八年前却惨遭横祸双亲俱亡,他母亲与母后是堂姐妹,于是母后就做主将他带进宫里来,可笑的是,钟离与朕一起长大,朕这次却猜不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朕已经将这个难题留给母后了,钟离是她那边的人,该不该应允母后自然能够看得清。”

  “可是,如果,如果太后真的应允了呢?”锦言低声问道,见皇上沉默不言,紧紧抿着薄唇,流露出隐忍刚毅,心也不由得跟着沉了下去。

  如果太后当真应允, 那就说明太后与锦亲王暗地里也达成了某种协议……

  锦言不敢再往深处去想,见皇上仍旧缄默着,好生劝慰了一阵,两人便歇下了。皇上一夜都搂着她,手臂上的力道不落一分,锦言知道他不曾熟睡,还在忧心钟离之事,于是轻轻叹息着不敢翻身,待到天亮时才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锦言醒来之时,皇上早已去上朝了。

  锦言怕他精神不济,吩咐拂弦准备一些安神滋补的汤水送过去。

  “主子,您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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