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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这也正是容止的谋算,他知道自己假托的于家身份会孙立产生杀机,便使用另一种办法保存二人,他与孙立谈条件,表示愿意留下来,但是条件是他们必须放楚玉安然无恙地离开,容止表现得越出众,便将楚玉衬托得越暗淡无光,因此孙立并不在乎放走一个楚玉,只要容止愿意听话便好。

  完全将楚玉看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孙立勉强地点了点头,敷衍她道:“我自然不会害他。”说完便丢下短剑,上马离去。

  楚玉拾起短剑的时候,任老板已经打开了装钱的口袋,那口袋比他料想的沉重不少,打开一看,只见在钱币之外,还放着一根金灿灿的金条,两粒龙眼大小的珍珠。

  没有想到孙立送的盘缠竟然如此丰厚,任老板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商队遭劫,家里又付了一大笔的赎金,已经是一贫如洗,可是有了这些,他就能拿来做本,继续做生意。这时候,他看到楚玉也打开了钱袋,顿时想起来,假如那一份钱袋也是自己的,该有多么好?

  任老板下意识的抓紧了孙立赠送的短剑。

  楚玉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异动,因为与容止的分别,她现在依然有些迷惘,下意识的捡起来短剑,她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劲风,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有危险,几乎没有怎么多想,她横剑朝身后一挡,正好挡在任老板砍过来的短剑前。

  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楚玉才有惊醒,她转身后退两步,警戒的看着神情凶狠的中年男子什么?

  怎地才出虎穴,又遇豺狼?

  楚玉自认为并没有与任老板结怨,很奇怪他为什么攻击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钱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贪婪作乐。

  紧接着她也想到孙立留下钱财和短剑,其实是不怀好意,他故意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送走,给他们每人一把短剑,一笔不算少的钱财,假如其中有一个人有贪欲,便会杀死另一个人以求获得钱财,即便两人都没死,也会彼此结下仇恨。

  这样一来,他们对马贼的仇恨便会分散不少,转嫁到同样落难的同伴身上。

  这一手不可谓不阴毒。

  楚玉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随手将自己拿着的钱袋丢在地上,道:“你既然想要,就拿去吧。”以她公主府的身家,还不至于在乎这点金钱,因此楚玉第一个想法便是破财消灾,尽量不想与人发生争斗,然而才丢下钱袋,楚玉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任老板的眼睛微微发红,他没有去拣那钱袋,而是几步冲过来,要砍杀楚玉,楚玉慌忙的逃跑,也想明白了任老板这么做的用意:他既然抢了她的钱,害怕她今后报复,便想干脆杀人灭口,楚玉先前息事宁人的想法,却是大错特错了,不但不能给自己带来平安,反而让对方认为她软弱可欺,想要得寸进尺。


  贪欲足以令人变成魔鬼。

  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跑,楚玉没有举起剑和任老板硬拚,她没有学过剑术,倘若跟人对砍,难免身上会少什么零件,倒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任老板飞快的捡起被楚玉丢弃的钱袋,连同自己的一同塞进怀里,便举着短剑朝楚玉追了过去。

  楚玉是女孩子,天生体力较弱,但是任老板在马贼村里被关得十分憔悴,虽然放出来时路上补了一些,可身体依旧是虚了,加上他揣着两个不算轻的钱袋,更增加了他的负担,两人一前一后,短时间内竟然没有拉近距离。

  楚玉很想停下来休息,可是她每次脚步慢下的时候,回头一看,任老板一脸仇恨的在身后追着,便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往前跑。

  这条道上很是冷清,两人跑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人烟,到了后来都是气喘吁吁,全身乏力,楚玉眼看着任老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有些绝望,她的短剑早就在上一次摔倒的时候掉落,忘记捡起来,此时就算想跟人对砍,也没有能用的兵器。

  脚下一软,楚玉倒在道旁的一棵树下,她翻身坐起来,背靠着树干,望着越来越近的任老板,也许是因为太疲惫了,此时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感到有些荒谬和讽刺。

  容止好不容易才让她离开的,大概他也没想到,孙立会玩这一手,而任老板会如此贪婪吧?

  闭上眼睛准备等死,可是等了一会没等到预期之中的疼痛,反而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楚玉疑惑的睁开眼,却见任老板仰面倒在她身前五六布外,双目圆瞪,而他的胸口,插着半截羽箭。

  第一百六十章 两厢自曲折

  于文!

  听见救下自己的骑士自报名姓,楚玉心中狂跳。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腰侧,在最内层的衣服里,贴着肌肤收藏着容止交给她的信物,而容止指名交代,假如他两月不归,那么就拿着信物去江陵于家找于文。

  可是却不料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提前遇到了这个人。

  于文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刚才问得不对,补充道:“倘若没有见过一个叫于容的少年,叫于楚的也可以。”

  见自己方才救下来的少年公子眼睛圆睁,直勾勾的望着他,于文心中疑惑,却依旧耐着性子柔声道:“这位公子听过在下的名字?”

  楚玉又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你是于家人,有什么证据?”

  于文一怔,看着楚玉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他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

  对上了,没有错。

  将于文做的手势和几天前容止比划给她看的动作比较一下,楚玉这才放下戒心:“我是于楚。”

  于文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于楚公子……请问于容他……”于家并没有收到容止写出去的第一封求救信,孙立在打听到于家的情况,又见识了容止的本事后,便将那封信给烧掉,转而让容止写了另一封,便是让他们花钱单单赎一个于楚。

  信中完全没有提到容止的存在,就好像追风盗只抓了楚玉一个人,按照正常的程序让他们花赎金一般。楚玉本就不是于家人。这样地信原本该被无视过去,然而于文却从字迹中认出来容止地惯用记号,以为于楚是容止除了于容之外的另一个化名。便面上支付酬金,暗里做了巧妙安排。

  孙立并不笨,他们这群马贼的行事手法已经用了十数年,因为足够谨慎,几乎没有失手过,这回对容止让步。实在是舍不得容止地一身才华,孙立自己何尝不知道留下容止是巨大的冒险,可是他也知道,倘若他能收服这个人,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报偿。

  容止赌上了自己的生命,孙立也赌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然而楚玉却被他们排除在了赌局之外,并且遇上了同样没能进入赌局的于文。

  于文碰上楚玉。并不是巧合,他收到了勒索信后,意识到也许容止已经落入了盗匪手中,而根据这勒索地手段。又判断出对方是横行十数年的追风盗,便派出人手。在追风盗可能出没的地方暗中搜寻,自己也亲自前来,希望能临场调度,做出接应。

  于文自己也没料到,他亲自前来,原本是为了接应容止,却不料原来信上的那位“于楚”是另有其人,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容止,望着楚玉神色,于文心中也有不祥的预感,只是他为人老成,并没有表露出来。

  楚玉心中一黯,她从怀里取出一封折叠起来的纸条,这是容止交给她的,让她假如遇到于家人,便交给对方。于文见了,有些失礼地劈手夺过,展开一看,纸上只有四字:无须忧我。

  四个字墨迹宛然,从从容容,光看着这字迹,便几乎可以想像出写字的人当时闲适悠然的姿态。

  见到这四个字,于文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甚至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他小心地把字条收好,随即再向楚玉施了一礼:“多谢阁下。”

  于文让楚玉稍待片刻,他手脚俐落的将任老板地尸体拖入一旁树林处理了,看他的动作十分娴熟,好像经常干毁尸灭迹这一行当,没两分钟他从林中走出来,复又朝楚玉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便走边说。”

  楚玉死里还生,对于任老板之死最多算是有些感慨,纵然见生不出多少同情,而于文又是与容止有些关系的,见他邀请,便欣然的同意与之同行。

  于文原本见楚玉疲惫不堪,想建议让她坐上马,却被楚玉坚决拒绝。

  两人慢行细说,楚玉大致的交代了自己与容止在与商队同行的时候遇到马贼,以及到了马贼村中所发生的事,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容止与他同行的原因。

  那边于文也说了他在接到容止的信后所做的事,然而也同样的隐瞒了容止与于家的关系。

  两人虽然彼此知道对方有所保留,没有尽数吐实,但是因为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也不好继续追问,于文不知道楚玉的底细,更不知容止对她是如何打算的,不敢轻易造次,否则他只怕早就诉诸武力。

  虽然彼此都有没说出来的事实,但是光就说出来这部分,便已经是各有曲折,然而在曲折之间,两人竟然又巧合的碰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者是容止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两人足足走到傍晚,才找到一个村庄,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借宿住下,楚玉贴身收藏着容止交付的信物,只觉得沉重无比,她见于文气定神闲,忍不住问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容止。


  于文微笑道:“他既然说了让我们无须担忧,我便不必多虑,以他的本事,定然可以从那地方脱身。”他言语之间带着强烈的信心,似乎对容止的能力毫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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