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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进宫见到刘子业,楚玉也顾不上行礼,劈头便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刘子业瞧见多日不见的楚玉,原本十分高兴,可楚玉迎头便是大声质问,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楚玉是为了刘义恭等人而来。顿时就觉得很委屈,“阿姐,是他们想要谋反啊,我难道还不能杀他们?”

  楚玉哑口无言,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她方才只顾着气愤刘子业杀人太过,心狠手辣,一时忘了这是作为一个帝王应该做的。假如他不杀刘义恭等人,难道要等着对方来推翻他么?

  楚玉怔了好一会儿,才深呼吸恢复平静,“陛下杀死谋反者自然不错。可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要谋反呢?”归根结底,还是刘子业这个皇帝太不称职的缘故吧。

  假如不是刘子业任性、暴虐、滥杀,又怎会有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做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呢?虽然身为现代人,楚玉并不觉得谋反是什么太坏的事,但她也知道,在古代,这是要背负骂名的。古人很重视忠孝节义,倘若不是忍无可忍,又或者拥有枭雄心性,一般都不会谋反。

  刘子业满不在乎地道:“还能是为什么?刘义恭那个老贼也想当皇帝呗。”

  楚玉无力地瞪了他一会儿,觉得假如对他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许是对牛弹琴,反正人已经杀了,她现在就算跟刘子业闹翻,也不可能复活那些死去的人。沉默片刻,楚玉绕开话题:“陛下杀了这些人,朝中有些位置便会空缺,陛下决定怎么办?”刘子业杀了几个老臣,但朝堂上所损失的,却不仅仅是被杀的几个人。死去的那些人之中,还各自有好友,有朋党,有利益共同者,见情势不妙,不少人都递了辞官申请。

  只不过是一两日的工夫,朝堂上便空了一大块。

  即便是到了这样的情形,也不能让刘子业有危机感,去反省自己的错误,他只一味地认为是别人的错。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兴高采烈地对楚玉道:“对了,阿姐,那天在书房里,我瞧见刘义恭那老贼拿眼睛瞪你,就把他的眼睛给挖下来了,送给你玩儿好不好?”

  他眼神纯真热烈,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一样望着楚玉,就像送出寻常珠宝一样,将用还带着血的双手捧上一对血淋淋的眼睛。

  虽然刘子业这么做是一心想要讨好楚玉,她却感到十分震惊。纵然时空如何变幻,她都没办法像一个真正的上位者那样,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更不要说接受这么一份染满了殷红鲜血的爱意。

  她无论如何也不是山阴公主。是的,刘子业爱着山阴公主,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母亲,甚至是知心友伴,几乎凡事都想着她,觉得有了好东西便要送给她。可对楚玉而言,刘子业单方面的爱太过扭曲和凄厉,她不但不为其感动,反而十分害怕他。

  害怕得……恨不得夺门而逃。继上次亲眼看到刘子业下令杀死四个孩童和墨香后,楚玉再一次见识到这个少年皇帝暴虐残忍的一面。

  又或者说,其实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杀人是很自然的,就连挖出叔祖的眼珠子做礼物,也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这是多么黑暗的人性,多么扭曲的时代!一时间,楚玉怔怔地望着刘子业,只觉得一切是那么荒谬。

  刘子业全不知她内心所想,只继续兴高采烈地说着:“阿姐,我们以前也玩过挖眼珠游戏的,今后再一起玩吧。”

  楚玉苦笑一声,勉强掩盖住内心的恐惧,找了个借口,称自己今天身体不适,匆匆告辞,离开了皇宫。

  近来诸事不顺。当楚玉再度坐在马车上时,心里面想的便是这个。她想要救的人,救不及。她想要杀的人,杀不了。她不愿发生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她在名流士族中声名关系正好时,来了一个天下第一美人钟年年。好不容易钟年年自己肯走了,又来了个刺客逼得她不敢出门。也正是因为刺客逼得她不敢出门,才导致她错过了这场朝堂巨变,不要说事先知道有所反应,就连稍微做一些努力都不能。

  一连串的事件不断发生,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可楚玉有时候忍不住会想,是否冥冥之中有一只虚无之手操控着这一切?

  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跟她作对?她要杀的人,对方就保住。她要保的人,对方偏不让她保。她要建立声望,对方给她毁掉。她要左右皇帝,对方甚至让她不能出门……

  那人是谁?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能不留痕迹操纵一切的人么?

  虽然说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楚玉在马车上闲着,还是将可疑的对象在脑海里一个个过滤一遍。

  滤过了沈庆之,滤过了驸马何戢,最后认为最有这个可能的,竟是天如镜。可也不对,倘若是天如镜,他有很多杀她的机会,何必花大力气请一个杀手来呢?

  眼前好像被什么遮盖着,盖住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让她无法瞧见事情的关键。

  楚玉先回公主府,换上男装,又马不停蹄地令人驱车前往王家。惊动她的第二件事,与王家有关,与王玄谟有关,也与王意之有关。

  在她无法出门的期间,王家的权力构架也发生了一些改变。王玄谟从家主的位置下来了,他不是自愿下的,而是被人拉下来的。而新任的家主,很是看不惯王意之的逍遥做派,头一个便要拿他来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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