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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花样年华的她正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幻想之时,有哪个女子愿意面对这样悲惨的未来?可钟年年那时候没得选择,她只能一个人跑到附近的湖边,一边哭一边唱歌。从小她就喜欢唱歌,只有在唱歌时,她才能忘记烦恼。可她唱着唱着,泪眼模糊得完全看不清楚时,忽然听到有水声接近,随后一个十分柔和有似于天神一般的声音响起,“你唱歌很好听。”

  这是容止跟钟年年说的第一句话。

  “我想让你为我办事。”这是第二句。

  “你家中欠的债和你的弟弟我会顾全。”

  短短三句话,打动了钟年年的心。她勉力擦干眼泪,看到的那个人便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少年,虽然容貌有些改变,神情也更为柔和,可那种掌控一切的无形力量,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丝毫变化。

  思绪飘飞了一会儿,钟年年的神智才回到当下。她望着容止,忽然一笑,“在见着公子之前,我原本有许多话要对公子说,可见着之后,忽然觉着什么都不用说了,公子分明胸中早有定计,我又何须多言?”

  容止依旧似笑非笑,他站了起来,缓缓朝旁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淡淡地道:“钟年年,明日即刻离开建康城,你回去禀告她,早则半年,迟则一年,我便会返回。”

  听他语气转变,钟年年知道是吩咐正事,神情一凝,转为肃然,“是。”顿了顿,她迟疑着问,“那么,要不要对公主……”

  “不要动她,公主之事,我自有计较,你无须插手。”

  “是。”

  钟年年躬身下拜,当她再直起身子时,容止已经走得很远。他如雪的背影在银白色的月光里几乎融成一片,仿佛连接着天空与地面。

  钟年年小心地舒了口气。

  次日,楚玉在公主府一醒来,接连传来的三个消息便打得她晕头转向。头两件事是连着的:

  第一,桓远昨天在楚园被钟年年给药昏了,直到今晨才被救起。楚园内所有仆人守卫都被放倒,无一例外。

  第二,钟年年药翻了桓远之后,竟然好像强盗一样席卷了楚园里所有值钱的货色,甚至包括王意之帮楚玉写的那一帖《将进酒》,她于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了城。

  楚玉听桓远禀告消息时,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钟年年难道不是女间谍么?怎么这样没有职业道德?还是说她兼职干强盗?

  太……粗暴了,太嚣张了。

  楚玉愣了半晌,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追!”桓远才要去执行,却立即被楚玉叫住,“等等,不要动用公主府的力量,而是以喻子远和喻子楚的身份去追,通过官府这一层。”

  桓远匆匆离开后,楚玉才接到紧随而来的第三条消息。这条消息是花错遣府内的下人来转告的,“阿蛮病了。”

  自从见识到了阿蛮的天生神力后,楚玉就打心里认为他简直好像一架人形战斗车,与伤病这种东西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楚玉一听说阿蛮病了,反而觉得有点儿稀奇,便连忙穿衣去看。

  楚玉最初仅仅以为阿蛮只是咳嗽感冒之类的小病,可看到他人之后,才明白自己的认知是何等错误。看到阿蛮时,他正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着。尽管他肌肤黝黑,可楚玉还是看出来那黑里透着滚烫一样的暗红色,他的头、脸和身上冒出汗水,洇湿了身下的被褥。即便在昏迷之中,他依然不时地发出轻微的呻吟,可见现在他十分痛苦。

  楚玉一阵愕然,转头问花错:“怎么回事?”

  花错摊了摊手,一脸你问我我去问谁的神情,“我怎么知道?今早我来叫他过招,打开门便看他是这副模样了。”

  楚玉伸手摸了摸阿蛮的额头,只觉得触手之处滚烫无比,热得超乎想象。以楚玉所知,假如一个人脑子高热过久,会把脑子烧坏的。有部分白痴就是这样炼成的。

  虽然阿蛮智商本来就不太高,但总归还是有的。假如把那不算多的一点儿智商给烧没了,楚玉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楚玉有些焦急地转头问花错:“有没有请大夫来看过?”

  花错一怔,摇摇头道:“还没有,我先派人告诉你了,同时也派人去请了容止。”

  说容止,容止便到。他匆忙而来,外衣仅仅披在肩上,进门后对楚玉略一施礼,便走到阿蛮床边,伸手去探他的脉象。

  容止的两根手指压在阿蛮的手腕上。可就在这时候,半昏迷中的昆仑奴少年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似是被人惊醒,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竟然反手抓住了容止。纵然在重病之下,他的力气依旧大得出奇。容止微微一笑,接着楚玉便听见他腕上传来骨节错位的声音。

  花错神情大变,飞快地劈手斩在阿蛮的颈侧,令他再度陷入昏迷。可即便在昏迷中,阿蛮依旧捏着容止的手腕,好在他已经停止用力,否则继续扭下去,难保不把容止的手直接拧断。

  黝黑的五指和容止雪白的手腕贴在一起,白加黑对比分外鲜明。

  花错很焦急地问:“阿止,你的手怎么样?”他神情焦灼之中带着隐痛,好像受伤的那个人不是容止而是他。

  相比起花错,容止倒是镇定得很,他转向一旁的楚玉,“公主,可否劳烦公主去取一些伤药来?花错必须时刻看管着阿蛮,眼下走不开。”

  见容止受伤,楚玉的心一下子乱了,连忙应下来,出去找伤药。

  待楚玉离开,花错的脸上顿时闪过杀意,以指做剑便要刺向阿蛮。

  “慢。”容止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止了花错杀人的动作,“不要杀他,我的手并无大碍,这样的伤势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错抿了抿嘴,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遵从了容止的意思,放下手来转而去解救容止的手腕,将阿蛮的五指一根根地掰了开来。

  容止微笑着偏头,看看不自然扭曲的右手腕,微笑一下,道:“这昆仑奴倒是有趣,即便神志不清了,也依然记得不让我好过。”幸亏花错出手及时,眼下仅仅是脱臼,比骨折要好医治多了。

  说着他便神情自若地接上手腕。

  楚玉这时候也急忙跑了回来,“我已经吩咐人去拿了,容止你怎么样?”

  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方才跑出去后好一会儿,才想起可以吩咐下人去做这件事。楚园的人被放倒,钟年年挟财私逃,加上阿蛮重病,容止来诊脉却又被阿蛮弄伤,这一连串的事在她心里堆积着,挤压着,迫得她心中积攒起一股怨气,却不知对谁发泄出去。对钟年年吗?那女人已经跑得没边了。对桓远吗?别说是他,就连她也没想到钟年年竟然当夜就翻脸。对阿蛮吗?他此时昏迷着,想来扭伤容止仅仅是他本能的防备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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