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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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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日光西斜,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虽然楚玉完全没有露面,可是喻子楚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便在所有人心里生了根。 王襄很想瞧瞧那喻子楚生得什么模样,忍不住在临走前问桓远,“请问,此间主人喻子楚究竟身在何处?” 还未等桓远回答,旁边便有个名士笑道:“王襄你俗了不是?我等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见与不见子楚兄,又有什么关系?”接着便是几人一番大笑,笑得王襄面上微红,也不敢再提见楚玉一事。 所有客人几乎都走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人是王意之。他走在最后,看所有人都离开了,站在门边,转身问桓远,“容止在哪里?” 先前琴歌合唱之际,也许别人听不出来,他却觉察到了,容止最后的一段歌声,最后的一个发音并不是人为中止,而是好像被什么强行打断,气力不足而不得不停歇。琴声也并非早已安排好,乃是发觉不对,见机续接上曲调。 容止怎么了? 王意之一直到现在才相问,显见是十分的耐心了。 第五十章·谁的钟子期 一遍一遍地,不断地对他说,目光无比地坚定,语调无比地诚恳,就算原本是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后也成为了真话。 在桓远的带领下,王意之在一条回廊的最末端找到楚玉和容止两人。雅致清简的房屋中,两条长椅并排摆放着,中间放一张方形矮几。屋内两人分别躺在左右长椅上,身下垫着柔软的垫子,你一粒我一粒,拈起矮几上瓷碟中的果仁吃着玩儿。 见王意之来了,楚玉猛地坐起来,笑眯眯地招手道:“意之兄来啦?今天席上的事我听人说了,还要多谢意之兄你在那时候为我美言。” 见容止看起来暂时安然无恙,王意之松了口气,笑着转向楚玉,“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喻子楚之名还是会传遍建康的。” 楚玉微微一笑,知道王意之不想居功,但心里还是记下这份谢意,锦上添花,那也是花。假如不是王意之第一个站出来肯定,名流之中肯定会有不和谐音出现。他的那句话,压住了所有微弱的反对苗头。 目光转向王意之身旁的桓远,楚玉朝他点了点头,感激地道:“今日辛苦你了。”其实楚玉原本是打算自己亲自上阵作秀,可是思量一番后,还是让桓远取代了她的工作,她则退隐到幕后,进行全盘的布置与筹划。 然后,才有了这么个茶话会。 秘密训练了一个月,今日将成果展现出来,躲在暗处偷窥,楚玉才发现自己先前犯了什么样的严重错误。桓远根本就是交际谈辩的天才,昔日却险些被她给埋葬在账本里,险些生生地毁掉自信,套用前世的说法就是——好好的一个文科天才,被她逼着去钻研数理化。 茶话会上的桓远,游刃有余地与众多不同的来客周旋着,一开始是一人两人,最后是同时与七八个人谈话,每个人说的话题都还不一样。桓远应对自如,条理丝毫不乱,风度翩翩地一个个加以辩驳,令对方心服口服。 而在谈话的过程里,他没有冷落到与他交谈的任何一人,每个人都觉得桓远好像是在优先跟他说话,没有一人受到冷落。 这样的本事,不仅需要强大的记忆,也需要极为圆融的待人接物能力。然而桓远不过是练习了这么一阵时间,就做得如此完美,这已经不是训练的结果,而是天生的才能。 只是这才能缺乏自信支撑,一直没有被发掘,直到今日才爆发出来。 是的,自信,一直以来,被软禁着控制着,入府后又一直被容止压制着,桓远的才能得不到发挥。他看不到自己价值的实现,自尊太强,信心太弱,这矛盾的差异导致他的心中越来越低郁痛苦。虽然痛苦是文人的精神财富,可是这种痛苦对一个人的心理健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个月来,楚玉做得最多的并不是什么细节上的指导——说到古雅风仪,满身书香味的桓远比她强多了——而是不断地对桓远说:“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是现今桓远所最为缺乏的。 一遍一遍地,不断地对他说,目光无比地坚定,语调无比地诚恳,就算原本是谎言,重复一千遍后,就成了真话。 今日座上,几乎脱胎换骨的桓远是唯一的发光体,明亮却不刺人,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就连王意之也略有不及,因为他毕竟不是主角,也没怎么太过积极地参与。 此番之后,不仅喻子楚这个名字会传开,喻子远之名也将一并口耳相传。 此时桓远面上依然残留着温润明亮的笑意,虽然身体疲惫,可是他的心情却飞扬着不能落下,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方才与人相谈的情形,胸口不断滋长漫溢着欣悦,幸福得好像在梦里一般。 桓远对楚玉微一施礼,“公主言重,这是桓远应该做的。”真要谢谢,应该是他来感谢楚玉才对,可是这份感激不论用什么言辞来表示都显得浅薄,桓远只有默默地记在心底。 眼光才一抬起,桓远便瞥见楚玉身旁的容止。他依旧懒洋洋地靠躺在长椅上,漆黑眼眸深不可测,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似是有些玩味和嘲弄。桓远心中忽然一阵不舒服,好心情也给压抑了不少,又一行礼,便转身离去。 容止微不可闻地低笑一声。 不是没觉察到桓远与容止之间的异样,但王意之依然有些介怀容止方才歌声的停歇,毕竟那歌声真不似自然停下来的,便讲出自己的来意,问道:“你当真无事?” 容止微微一笑,“意之兄不必忧虑,在下方才歌声停歇,说来有些丢人,却是中气不足,不能发声,才勉强停下。” 盯着容止一会儿,王意之才缓缓露出笑容,“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他走到楚玉所在的长椅边,就在楚玉身边坐下,想起今日所见,不由得对她赞道,“你这园中是如何弄得如此清凉的?好像与外边两个世界。”他自家院子里虽然有湖泊和树木,可也做不到如此透彻纯粹的清凉,便想向楚玉请教一二。 假如能在夏日里时刻享受凉爽,那实在再好不过。 王意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便让楚玉忍不住连连叹气,“我如今才知道,所谓的高雅,都是阿堵物给堆起来的。” 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这一出作秀,楚玉虽然没有花费十年苦工,可是一个月来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除了训练人辛苦外,楚玉体会更深的,则是如流水一般的花费。这些天来她都不忍心去看账目,怕心脏受不住。山阴公主虽然有钱,可也不带她这么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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